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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喋血關(guān)外

小說:誅國作者:笑面無常時間:2020-12-17 17:56:41

  ……

  梁峙說完之后也不再去理會這個女人,快步走到了客房的內(nèi)側(cè),一拳就擊碎安設(shè)在這里的一口小窗,伴著絲絲崩裂的木屑,他整個人已經(jīng)從窗戶里面跳了出去。

  窗戶之外是沉寂的夜色,有些許呼哧著的冷風(fēng)。

  這冷風(fēng)見縫插針般的順著他的衣領(lǐng)袖口就鉆到了他的身體里面,激得他渾身一顫,頓時有了一種透心涼的感覺。梁峙輕聲唔了一聲,咧嘴苦笑一聲。這樣的感覺很奇特。先是心里泛起一絲輕松,跟著卻又漫天的沉重之感,奔襲而來,壓住他的胸口,壓迫他的呼吸都有一點不順暢起來。

  這樣的感覺何其相似,就像前天。

  前天……梁峙想到這里,胸口煩悶之感大盛,有著一種難以自已的悲傷之感,這樣的感覺才出來,就把他剛剛斬殺陸廣的那一點暢快給全部擊散。

  抬眼望向身前那模糊的暗影,仿佛又回到了前天……滿地的尸骸,干涸的血漬,除卻那徐徐的山風(fēng)不停刮著,一絲一毫的生命跡象也無。

  梁峙一手捂住自己的胸口,雙目一閉,腦中的影像飛速的流轉(zhuǎn)起來。

  ……

  猛州北。

  延綿無盡的山勢,盡是滿眼暗黃之色。嗖嗖亂舞的冷風(fēng),奔騰而起的沙石,就好像蒸騰不休的水汽一般,籠罩在這一片灰暗天空之下的蒼茫大地之上。

  在這群山之間有一條筆直的碎石窄道,窄道的盡頭就是猛州最北的關(guān)隘居仁關(guān)。此時正由一隊百余人的騎兵縱馬在上面奔行,本就干澀的地面,因為這奔行迅速的軍馬無情的踐踏,被激起了一層又一層的沙石,背著馬隊奔行帶起的颶風(fēng),整個就好似一尾黃色的怒龍追在他們的身后,氣勢不可謂不壯觀。

  在他們的身后不足數(shù)里遠(yuǎn)的位置,也還有一大隊的人馬在跟著他們。觀前面這幫人狼狽的模樣,后面那隊人馬十有八九就是追兵了。

  前面這幫人帶頭的是一位身披墨色重甲,面目十分威嚴(yán)的中年大漢。此人雙目神光湛湛,一部長髯自頜下而生,因胯下戰(zhàn)馬奔行極快,激得這長髯絲絲迎風(fēng)而舞,為他這個人又平添了一分霸氣。

  其人縱馬在前,緊隨其后的是一青年。這青年一身軟件,十八九歲的模樣,面容白凈,略顯稚嫩的臉上卻刻滿了不是他這個年紀(jì)才有的滄桑。他不是別人,正是兩天之前的梁峙。

  再往后的就是一些身披鎧甲的軍士了。

  他們這些人的身上都泛著粼粼的血光,一看就知道剛剛才經(jīng)歷了一場惡戰(zhàn)。

  堪堪行至居仁關(guān)下時,這彪人馬就停了下來。此時關(guān)口那城門緊閉,就算是想進(jìn)去,也得先行叩關(guān)才行。

  他們一停下來,尾隨他們而來的那些人也跟著停了下來,那邊也只有零星的呼喝之聲傳來,看來他們也沒有立刻就要撲上來的意思??赡苁菍@邊心存顧忌,亦或是其他。此時雙方相距不過數(shù)里,彼此之間目力還是能看的清清楚楚的。

  許是看到這百余人的到來,居仁關(guān)城樓之上,一個低階軍官探出自己的腦袋,朝著下面喊道:“來者何人!”

  控馬在后的梁峙搶身而出,朝著上面喊道:“大鴻猛州先鋒官文將軍至此,還不速速放開城門!”

  “胡扯!文將軍此時正在猛州城內(nèi)!爾等衣裘賊人以為化裝成我大鴻將士的模樣!就能潛入關(guān)內(nèi)偷襲么!想這么輕易的賺開城門!門都沒有……弓箭手準(zhǔn)備!要是這幫人膽敢上前一步!就不必客氣!”這軍官還真是牛氣,說話一點情面都不講。

  說完之后,手上的一角紫色小旗一揮,城樓之上立刻就簇?fù)沓鰜砹税儆嗝墓?。一個個張弓拉箭,只要軍官一聲令下,可能就真的會一射而下。

  梁峙本來還待說話,中年大漢揮手示意他退開。而后他自己雙腿一夾,胯下戰(zhàn)馬立刻就上前了一步,滿臉怒色的朝著上面吼道:“混蛋!老子就是文泰!現(xiàn)在就在這里!幾時又在城里了!快把陸廣給我叫出來!老子現(xiàn)在就要見他!”被人認(rèn)為自己是假冒的也就算了,居然還污蔑自己是衣裘人,這是他萬萬不能忍受的。

  “賊人!假冒文將軍還敢這么囂張!給老子射死他!”軍官手中令旗一舉,厲聲喝道。

  他的話音才落,城樓之上嗖嗖嗖的一陣疾響,密比飛蝗的羽箭朝著下面的文泰就射了過來。

  文泰大驚之下,沒想到這廝還真敢放箭,立刻指揮手下人往后面退開了幾步。才一退開,飛射而下的羽箭在叮叮叮的一連串的脆響的映襯之下,全都砸到了方才他們駐馬的地方。

  避開羽箭之后,文泰氣得臉都綠了,大罵道:“雜碎!”一把操起座下的強弓,就是一箭射出。他射出的箭比方才那些弓箭手射出的快了不下數(shù)倍,而且是自下而上,夾雜著嗚嗚咽咽的尖嘯之聲,奔著那軍官就去了。

  軍官大吃已經(jīng),看著這黝黑的一點星光奔著自己而來,慌忙間一個矮身。羽箭一下子就射在了他的頭盔之上,咣當(dāng)一聲脆響,將他的頭盔給震成了兩半,羽箭余勢不減,帶著他頭盔上面的那一小撮的紅纓遠(yuǎn)遠(yuǎn)的飛了出去。

  此人經(jīng)此一嚇,身上冷汗紛紛爆出,連忙伸手抱住了自己的腦袋,確信羽箭沒有射到自己之后,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跟著就站起身來。欲再號令手下放箭的時候,文泰已經(jīng)領(lǐng)著那百余人,一下子就扎進(jìn)了前面的一條小道里面,眨眼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看到他們走遠(yuǎn),一名弓箭手忍不住問道:“大人,那個人明明就是文將軍啊,怎么……”

  “閉上你的鳥嘴!難道老子還會看錯不成!再這樣亂說!老子不必報上陸大人知道,現(xiàn)在就能砍了你的腦袋!”軍官橫了這人一眼,厲聲叱道。說完再往前面看去時,那些尾隨文泰等人來的人,也跟著消失了。

  那弓箭手經(jīng)他這么一喝,嘿嘿干笑了幾聲,也就不再言語。剩下的那些人雖然都沒有說話,但是心里都跟明鏡似的。為什么會放開城門讓他們進(jìn)來,為什么污蔑那個文泰是假冒的,擺明了就是要他們死,而且是要他們死在關(guān)外!

  ……

  梁峙跟著文泰領(lǐng)著手下的這些人扎進(jìn)山里之后,才往前沒走多遠(yuǎn),就遇到了伏擊,雙方二話不說,就是一番激戰(zhàn)。由于對方的人數(shù)是文泰一方的數(shù)倍,而且又是以逸待勞,才一上手就砍翻了數(shù)人。

  文泰這一幫人也知道厲害,不和他們硬拼,在折了數(shù)人之后,就朝著另外一邊跑去,可是還沒跑多遠(yuǎn)又遇到了伏擊。文泰他們這才知道這里早就下好了套,就等著他們來往里面鉆,如之前一樣,才交手?jǐn)?shù)個回合之后,就又撤了。

  這幫人逼的也不緊,只是在后面黏著他們。

  之后又連著遇到了幾股人馬的伏擊,當(dāng)然也有本來就跟在他們身后的那些人。也都是一沾即走,總共在折損有十?dāng)?shù)人之后,文泰他們也被趕進(jìn)了一個小山坳里面。

  這個山坳來去不過十余丈,呈一個口袋狀,只有一個進(jìn)口,其他數(shù)面,俱是高有數(shù)十丈的峭壁。到了這里,就是那籠中之鳥了,再想出去,那就是難比登天了。

  那些埋伏他們的人,在把他們給趕進(jìn)來之后,也就守在山坳口,并沒有沖進(jìn)來,看來是有圍死他們的意思。

  梁峙看著山坳之外,來回走動的人影,鋼牙一咬,大吼道:“將軍!這一路上被這些衣裘狗賊逼著!真他娘的憋氣!現(xiàn)在又給逼到這個份上了!您就下令吧!大伙一起沖出去!就算是死也比這么干耗著強!”衣裘是北方一大國,是而今大鴻朝廷北面大敵。

  他才吼出來,剛才受盡了窩囊氣的軍士紛紛振臂高呼起來:“將軍!殺出去!殺出去!”看得出來這些人都很不服氣,雖然他們現(xiàn)在一個個疲憊不已,許是在這絕境的刺激下,戰(zhàn)斗的意志反而更加旺盛起來。

  他們才吼出來,圍在外面的那些人里面一個人越眾而出,站在山坳口,哈哈大笑道:“狗養(yǎng)的崽子們,光在這里窮嚷嚷有什么用!是男子漢的就出來!出來一戰(zhàn)!”此人身量極高,面目粗豪,里面是一件銀色亮甲,外罩一層黑色披風(fēng),站在那一眾人當(dāng)中,著實有些不凡,看這個架勢應(yīng)該是這幫人的頭兒。

  圍在他身邊的一些人,聽他這般說之后,也紛紛哄笑起來。

  里邊的一些人聽到這里,只氣得火冒三丈,一個個都是緊緊的握住自己手上的兵刃,目光齊刷刷的盯在文泰的身上,就等著他一聲令下,然后就沖出去和那幫人拼命。

  文泰卻是不理會那個人的挑釁,面色平靜的抬眼掃過眾人,朗聲道:“你們跟了我這么久,后悔過嗎?”

  “……”這些軍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不知文泰意所指,也就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了。

  “現(xiàn)在若是外面的那些人肯放你們一條生路,你們……”文泰說到這里的時候,頓了一下,再一次的把目光從這些人的身上掃過。

  “愿意向我投誠的,我可以放你一馬!”外面的那個人適時的笑了起來。

  “將軍!”梁峙眉頭緊鎖,大喊道,“你這樣說,莫不是寒了眾兄弟的心么!我們死則死矣!也不去做那搖尾乞憐的狗!”他這樣一說,方才還是一臉茫然的眾人,目中突然多了一絲堅毅,紛紛附和起來。

  “好!很好!”文泰拊掌大笑道,“都是好兄弟!文某方才的話有些過了,請見諒!”

  “將軍這是哪里的話!”梁峙想不透他為什么會說出這樣的話,也不想去想,現(xiàn)在的他心里有滔天的怒意,只想去外面大殺一陣。

  “現(xiàn)在想出來投降的還有機會!”外面那個人一臉的玩味,目光緊緊地盯在文泰的身上,想在文泰的身上看到一點什么,可是他失望。文泰臉上還是一如之前一樣,掛著絲絲的笑意,而且還漸有擴大之勢。又把目光換到其他人身上的時候,這些人也和文泰一樣,臉上都笑開了花,這不是好兆頭。

  文泰跟著對著這些人招了招手,跟著朝著山坳的里面走了去,一群人在不明就里的情況下,全都跟了上去。

  外面有人見此,朝著那人喊道:“將軍,要不要堵上去?”

  這人雙手?jǐn)n在胸前,嘿嘿笑道:“晾他們玩不出什么花樣,你們就在這里看好了,切莫讓他們走了一人!”說完之后,一抖自己的披風(fēng),也不再理會其他人,分開堵在自己身后的人,朝著后面就走了去。

  在來到山坳的最里面的之后,梁峙禁不住內(nèi)心的疑惑,問道:“將軍,難道不殺出去了嗎?”

  文泰沉聲道:“不是,只是眼下有一件更要緊的事情,我要交代,若是此事能成,我等雖死無恨!待會我說的時候,兄弟們小聲些,莫讓外面的那些鳥人聽到了?!?

  他這么一說,手下的那些人都住口不再言語的了,只等著繼續(xù)說下去。

  文泰在這個時候也不再賣什么關(guān)子,在嘆了一口氣之后,道:“我們今日之所以會陷入這樣的絕境,十之八九與牧仁脫不了干系!想不到這狗賊居然干起了通敵的勾當(dāng)!你們也知道,司徒府主一直是全力支持我的,而今牧仁這般害我,必然也做好了對付司徒府的準(zhǔn)備!若是司徒府因為我受到牽連,我雖萬死也難辭其咎?!彼f到這里的時候,眼眶一紅,操起自己的拳頭在自己的胸口狠狠的錘了幾下,悲鳴道,“枉負(fù)司徒府主一番栽培之心啊!”

  “將軍!”眾人看他悲憫的模樣,一個個動情之下,也忍不住潸然淚下。

  “我死倒是沒什么,更害的眾位兄弟也為我的那點爛事受牽連,某很自慚!忝居這先鋒將軍這么久,連手下的兵將都不能保護(hù)……”文泰說到這里的時候,眉頭越鎖越緊。

  “將軍!”梁峙眼睛里面熱淚滾滾而下,撲通一聲就跪倒在了地上。

  文泰走到了他的身前,一手按在他的腦袋上面,眸子里面滿是柔情,微微笑道:“峙兒,我讓你受累了!”

  “將軍!你就下令吧!眾位兄弟早就做好了拼命的打算!”梁峙大吼道。

  “不!我要交待的這件事情還得你去做!”文泰臉上的笑意漸重,但是眸子里面淚水已經(jīng)奪眶而出。

  梁峙隱約的猜到他會說什么事情,腦袋劇烈的搖晃起來,吼道:“我要和將軍眾兄弟一起!”梁峙本是一混跡在猛州街頭的孤兒,得文泰收留才有了一個棲身之地。又因為文泰無子嗣,后來就干脆收他為義子。時光荏苒,十?dāng)?shù)年的光陰彈指飛過,而今的他已是一十九歲的年紀(jì)。這些年文泰待他如親子,武藝也是傾囊相授,而他自己也沒有辜負(fù)文泰的厚愛,一身武藝不敢說橫行猛州,但是在文泰的手下,那絕對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

  此時聽聞自己的義父大有末路英雄的感慨,他就算是鐵石般的心腸,現(xiàn)在也抑制不住心里的悲傷之情。

  “你也是一個男子漢了!你之前的氣魄呢!給我拿出來!”文泰厲聲叱道,“混賬東西!”

  “將軍!”梁峙肩頭聳動,身體劇烈的搖晃起來。

  “待我備下一封血書!你且?guī)ニ就礁?!莫讓我們白死了!還讓那天殺的狗賊躲在那里偷笑!”文泰一把揪住梁峙的衣領(lǐng),語重心長道,“以后的路就全都靠你自己走了!為父能坐到的也只有這么多了!”

  梁峙面色大變,一把抹去臉上的淚水,雖然早知他會這樣說,但是心里還是不能接受,大吼道:“我不去!”這小子還當(dāng)真是烈性。

  可是現(xiàn)在事情的發(fā)展已經(jīng)不是他能改變的。

  文泰嘿嘿一笑,目中狠厲之色大盛,湊到他的耳邊,道:“莫讓我失望了!”梁峙還沒有具體的來體會他話里意思的時候,腦后風(fēng)動,一只大手就捏在了他的后頸之上,跟著一陣酥麻之感襲來,而后腦中一陣暈眩,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他整個人都處在迷迷糊糊的狀態(tài)之中。感覺胸口很沉重,被什么給壓住了一般,喘不過氣來,而且腦中一直嗡嗡的響個不停。在這段神識模糊其間,仿佛聽到山鬼在尖嘯,仿佛自己身體處在一汪無盡的大海之中……

  突的,腦中閃過一道白光,一陣劇痛閃過,啊的一聲大叫之后,就把眼睛給睜開了,眼前就是那已經(jīng)暗下來了的天空。想移動一下身體,可以身體被死死的困在了一推大石之下,愣是在他運起全身真力之后,方才把這些碩大的石塊從身上給移開。

  站起身之后,環(huán)目四顧,只見這個山坳里面除了那猶在呼嘯的山風(fēng)之外,什么也沒有了。梁峙看到這里的時候,心里一陣慌張,已經(jīng)有了不好的預(yù)兆,朝著山坳之外就跑了去。

  才出去,看到眼前的景象,他的胸口就好似被什么給重重的錘擊了一下似的,一個立足不穩(wěn),撲地一下就坐倒在地,雙手撐在地上,仰天哭嚎起來。這哭嚎之聲悲切莫名,在這群山之間,激蕩回旋不休。

  地上、山石之上,全是干涸了的血漬,還有那滿地的尸骸,梁峙不敢直視這一切,本來他也會是這其中的一員,就因為文泰給自己交代的事情,讓他僥幸活得一條性命。

  茍存性命,不能和他們一起死,這簡直就是屈辱。

  “我要報仇!牧仁,還有那些害我兄弟之人!我一個也不會放過!”梁峙向天怒吼,可能他已經(jīng)忘記了文泰塞在他懷里的血書,可能他已經(jīng)忘記了文泰要他去找司徒府主。

  現(xiàn)在的他,心里只有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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