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怪人

　　林子月雖然退出了游戲，但是卻遲遲沒有從游戲艙里出來，她躺在舒適柔軟略微狹窄的游戲艙中，心里滿是不安和疑惑。

　　不管是思諾也好，那個劇本里太過真實的體驗也好，那群不著調(diào)的管理員也好，都讓她感到十分虛幻，怎么說都只是游戲里的東西，這樣一退出來，什么都不存在了，感覺跟做場夢沒什么區(qū)別。

　　也許自己就當(dāng)做一場夢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說好了。

　　她從游戲艙里爬出來，一抬頭看表已經(jīng)晚上七點十五了，自己居然玩了三個多小時，她暗叫一聲不好，趕緊去收拾東西隨便吃了碗泡面，八點鐘她還要去附近的便利店值班。

　　踩著八點的點跑進便利店，她在門口沖著柜臺后面的大媽揮著拳頭：“阿姨我到啦！按時到啦！”柜臺前的阿姨無奈得看著她，笑著搖搖頭，然后便換了她的班。

　　林子月的晚班一向很清閑，除了偶爾有喝醉的人過來嘰嘰歪歪吐一地，她幾乎沒什么要做的，偶爾有來買東西的也是來去匆匆，她覺得自己在這邊最大的任務(wù)只有兩個，一個是看店，一個是維護店外二十四小時全天經(jīng)營的招牌。

　　不過今夜來了個不速之客，將近午夜十二點時，一個瘦高的西裝男子，戴著頂棒球帽，帽檐壓得極低，他一手拉著帽檐，一邊站在柜臺前。

　　“請問……您需要些什么嗎？”林子月抬頭看著男人，卻看不到他擋得嚴(yán)實異常的臉。

　　“嘖嘖嘖，看著便利店啊，真是毫無志向和未來可言的生存方式。”男子的聲音有點尖銳，但他的話落在林子月耳中反而更加尖銳，那直白的嘲諷令她很不爽。

　　“請問您需要些什么嗎？不需要的話大門在那邊，您隨時可以離開。我不覺得嘲諷其他人的職業(yè)有什么意義，如果我不在這里看店，那您連進來的可能都不會有?！绷肿釉掳櫭?，心中對這人的印象越發(fā)惡劣。

　　“你有什么愿望嗎？只要跟我們進行交易，就算是最離奇的東西都能滿……”

　　“啊一瓶優(yōu)酸乳是吧我知道了?！绷肿釉聸Q定跟這個離奇高個男子裝傻，看誰能傻過誰，一邊說著一邊從身后的冰柜拿了一瓶優(yōu)酸乳放到柜臺上。

　　男子因為她的舉動明顯呆滯了片刻，才再次說道：“不我不喝這種惡心的東西，我只是想跟你談個交……”

　　“啊還要一瓶是嗎？”林子月又掏了一瓶出來。

　　男子有點煩躁起來了，開口道：“不，我是想跟你說……”

　　“啊居然要三瓶，您還真是喜歡優(yōu)酸乳啊?！绷肿釉掠帜昧艘黄糠旁趦扇酥虚g的柜臺上。

　　“只要跟我們交易，你的任何愿望……”

　　“四瓶？您還真是不嫌多?！?

　　“你聽我說完……”

　　“哦哦要五瓶啊，這個喝多了很容易上廁所的?！?

　　男子沉默了一會兒，林子月一邊強忍著笑意，一邊一臉無辜看向他。

　　“你難道就沒有任何想要追求的東西嗎？只要你……”

　　“六瓶的話我覺得您還是不要一次全喝完了，會壞肚子的?！币贿呎f著，林子月一邊又拿出一瓶優(yōu)酸乳放在柜臺上。

　　兩人又一次沉默。

　　“您是不是還要加……”

　　“夠了！！”男子趕忙一聲怒吼，打斷了林子月接下來的話，然后一巴掌拍在柜臺上，氣急敗壞得說道，“這么好的機會不要，如果以后你想做交易，可不要來求我們！”然后轉(zhuǎn)身就要離去，林子月卻在這時叫住了他：“等等！”

　　男子激動得轉(zhuǎn)過身：“什么你終于想通了嗎？太好了我們果然沒看錯人……”他轉(zhuǎn)身后卻發(fā)現(xiàn)林子月指著柜臺上六瓶優(yōu)酸乳，沖他無辜得眨了眨眼。

　　于是等男子抱著六瓶優(yōu)酸乳離去后，林子月戴上耳機，繼續(xù)刷手機上的幻世論壇，上面放出了維護時間的消息，似乎要三天后才能重新開放，開放后將增加新的游戲內(nèi)容，從簡略的介紹來看，似乎是六界平衡達到最不穩(wěn)定的時代，于是六界交匯，驟時將有五花八門的新種族涌入人界，并在人界交戰(zhàn)，玩家可以通過培養(yǎng)聲望，交好各大勢力，以在滿級八十級后前往新世界進行更廣闊的冒險，而其中最特別的一點就是，新世界將把全球的服務(wù)器鏈接在一起，從而實現(xiàn)全球游戲的同步。

　　這個公告一出論壇上頓時鬧翻了天，畢竟現(xiàn)在等級排行榜上的最高等級，還不到五十級，而那個傳說中神一般的達成聲望的人物，也被傳得神乎其神，就差是說GM進入游戲走捷徑了。林子月看到這里不由苦笑，她確實走捷徑?jīng)]錯，不過她走的，可是個連GM都摸不到頭腦的詭異捷徑。

　　而與此同時，瘦高男子將塑料袋中的六瓶優(yōu)酸乳一股腦倒在玻璃桌上。這間豪華的會客室里，坐著站著的男男女女除了一人統(tǒng)統(tǒng)穿著黑色西服，加上瘦高男子一共有七人。

　　“怎么樣怎么樣？交易成功嗎？她答應(yīng)了嗎？她答應(yīng)了吧！”屋中唯一一個沒穿黑色西服的女人，穿了一身火紅旗袍，這位慵懶美女搖著紅酒杯，笑嘻嘻得看向瘦高男子，“那個女孩看上去心地善良溫柔可親，但沒有人能比我更了解她??！咦？你弄這么多優(yōu)酸乳干嘛？”

　　瘦高男子摘下棒球帽，漏出一張布滿傷疤的臉，將帽子隨手丟到了桌上，他說：“這就是她給我的答案?！?

　　“嘻嘻，肯定是因為老三太嚇人啦！他哪次成功說服過對象嘛！”一個看上去不過十歲左右的男孩可愛得笑起來，看著陽光滿面。

　　跟他一起坐在沙發(fā)上的女人，輕輕扯著自己黑色的面紗一角，慢吞吞得開口，似乎說話非常費力氣：“所以，失敗，這樣？”

　　屋里一聲槍響，一個拄著拐杖的男人對著屋頂開了一槍，將大部分人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才開口：“啊哈哈，失敗的話我們該怎么辦？直接弄死她身邊什么人逼她求我們交易吧？這樣最快嘛，別一個個用看暴力分子的眼光看我啊，我可沒什么耐心陪個大魔法師的小女孩兒耗時間嘛！”

　　倚在墻邊的男子面色冰冷，左眼角下的淚痣給他的外貌更添了分陰柔美，他推推眼鏡開口說：“我希望你能冷靜點，現(xiàn)在不是惹事兒的時候，我在幻世里動的手腳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被六合的居民察覺到，要是被狩獵小組趕來這里，我們就有麻煩了。”

　　穿著旗袍的女人將紅酒潑在身邊的中年男子臉上，正一邊打瞌睡一邊流口水的他頓時驚醒，剛才連槍聲都沒能驚醒他，足以見其人神經(jīng)的強悍了，如果此時林子月在場一定會認出這個男人，正是自己在游戲里見到的那個煙鬼老煙，連那身黑色西服都一模一樣。

　　“什么？會開完了？走了走了，系統(tǒng)的維護明天還要我去監(jiān)管……”男人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所有人正盯著他，“怎么，我臉上有東西嗎？”

　　“恩，有紅酒?！蹦泻⒆诱J真地點頭。

　　“啊，草莓你不厚道啊，又是紅酒，又得送去洗西服了……”老煙懊惱得摸摸后腦勺，坐回了旗袍女子身側(cè)的沙發(fā)上。

　　“我說，大家上點心吧，這次的目標(biāo)很重要，我想你們都懂吧？”

　　屋子里的人都點點頭，連老煙都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嘟囔著“是是是”，氣得旗袍女子將酒杯砸在他腦袋上。

　　“這次先散了吧，在幻世里還要麻煩阿斯蒙多看著她一點了。老煙你也是，不要一心撲在工作上，稍微幫點忙吧，制造個偶遇什么的總沒問題吧？”

　　墻邊的男子推推眼鏡點頭，而老煙卻左看右看，意識到大家又在盯著自己，才轉(zhuǎn)頭問旗袍女子：“草莓你剛才說了啥？”

　　旗袍女子彎腰從地上撿起酒杯，又砸了老煙一次。

　　“散會！散會！老煙你別跑，留下！”被旗袍女子單獨點名的老煙失望得又坐回沙發(fā)上，剛才他本來已經(jīng)準(zhǔn)備沖出門去了。

　　“我也先留下吧，關(guān)于與目標(biāo)的接觸，我有點計劃?！贝髦坨R的阿斯蒙也坐在了沙發(fā)上，剛好在女子與老煙中間。

　　除了站在玻璃桌前對著優(yōu)酸乳發(fā)呆的瘦高男子，沙發(fā)上的三人以外，另外三人化作一股黑霧消散在空氣中。

　　“我說老三你在看什么？想喝就喝吧?！?

　　老三猶豫著伸出手，拿了瓶優(yōu)酸乳后也化為黑煙消失不見。

　　“一群怪胎啊一群怪胎，卻連個小怪胎都搞不定，還真是奇了怪了?！迸臃鲋约旱念~頭，作虛弱狀往阿斯蒙肩上倒去，阿斯蒙一個前傾閃了過去。

　　女子直起身來，惱火得瞪了他一眼，才看著老煙說：“老煙啊，游戲那邊還好嗎？”

　　老煙心不在焉得回答：“還湊合吧，難得找到目標(biāo)，雖然過程艱苦了點，不過終于不用在我弟弟那天書一般的程序中添加代碼了，娘希匹的，程序員真不是人干事兒，又沒妹子又沒酒，睡眠不足還容易積勞成疾，也真不曉得那小子怎么找到幻世這種程序的……我終于，可以，”他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哈……回去銷售部安靜得抽煙了……”

　　“看不出來那么辛苦啊，喂，把你那死宅弟弟也拉進來怎么樣？我們現(xiàn)在人手也不是很足……”女子笑嘻嘻得提議，卻被老煙一瞬間鋒利起來的眼神把后面的話噎了回去。

　　“如果你們敢動我弟弟，我不介意同歸于盡?！?

　　阿斯蒙推推眼鏡，打斷兩人間彌漫起的殺氣：“我想說，如果我可以在游戲里直接混到她身邊的話，是不是就能更直觀接近和引導(dǎo)她？在游戲里制造些偶遇和危機，增加親近感，這個不用添加什么代碼，應(yīng)該不會很困難吧？”

　　老煙點點頭，掏出一支煙點起來，然后深吸一口，才正面回答阿斯蒙的話：“不難，不過你打算用NPC的身份還是玩家的身份介入幻世？”

　　“玩家吧。”

　　旗袍女子從沙發(fā)上起身，優(yōu)雅得向門口走去，臨走前還不忘沖兩人擺擺手：“那好，就這么定啦！大家加油啊！”

　　屋里剩余的兩人對視一眼，一起嘆氣。

　　“唉，甩手掌柜啊……”

　　那個晚上在林子月的生活里沒驚起任何波瀾，她已經(jīng)習(xí)慣遇上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和事，但是她并不感興趣，對于她的人生宗旨來說，從她告別中二，明白自己要平平淡淡過一輩子開始，就已經(jīng)放棄去接觸任何異常的事情，將小時候?qū)懙闹湔Z口訣魔法陣一類的東西收起鎖好后，她便徹底告別了自己的黑歷史。雖然之后還偶爾會遇上各種不可思議的偶然或者怪異的事情，但她也堅定得認為那些只是偶然。

　　畢竟林子月的生活除了瑣碎的不幸，并沒有任何天降彩票幾百萬的幸運，所以她從不信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兒，說不準(zhǔn)那些東西就有毒啊。

　　三天后，維護終于結(jié)束了，林子月帶著幾分期待的心情再次躺進了幻世的游戲艙，從夜班回來的她干脆調(diào)成了睡眠模式，并且定時九小時，在睡眠模式中玩家與普通模式并沒有游戲中的差別，但是大腦在游戲艙中會受到游戲艙生物電調(diào)節(jié)，進入類似深度睡眠的放松狀態(tài)，身體會進入深度睡眠的自我修復(fù)狀態(tài)。

　　當(dāng)然林子月也沒忘記提醒自己，那個木乃伊的名字，影子舞蹈。

　　在黑暗中等待載入，載入完成的時候，林子月眼前明亮起來，這時是游戲中的清晨，她正站在技能行會大門口，這是她上次下線的地方，而玩家們在維護結(jié)束后也正迫不及待得紛紛上線，街道上的人很快多了起來，

　　林子月轉(zhuǎn)身進了技能行會，打算看看有什么可以學(xué)的技能，尤其是鑒定術(shù)，她很擔(dān)心自己分以后不清玩家和NPC，會不會鬧出很多笑話。走到接待處的老人面前，林子月便問道：“請問鑒定術(shù)在哪里學(xué)？”

　　老人抬眼瞅了她一眼，然后瞬間像是打了雞血一樣，整個人容光煥發(fā)：“??！歡迎您光臨我們技能行會！這是我們的榮幸！請問您有什么需要嗎？”

　　林子月被他的熱情嚇到了，這是系統(tǒng)設(shè)定嗎？前一秒還是一副高人般冷淡孤傲的老者，這一秒看上去跟上門推銷員似得。

　　“我……”

　　“啊我知道了！您剛才說想學(xué)習(xí)鑒定術(shù)！這怎么好意思勞煩您站在前臺呢，請來這邊！”

　　林子月在身邊玩家驚訝的注視下，被老者拖進了間會客室，她坐在舒適的長椅上，無奈得看著老者跑出去叫“接待長”去了。

　　不一會兒一個打扮精明干練的女人走進來，示意老者回去崗位工作后，笑著向林子月走來，并伸出手打了招呼：“您好，我是云歸城技能行會接待長，歡迎審判者來到我們云歸城，希望您能度過一段愉快的時光，那么我有什么能幫您的？”

　　林子月“額”了幾秒，才回一句：“我想學(xué)些技能。”

　　女人便將一疊手冊遞給了林子月：“您可以看看，這都是我們行會能提供的技能列表，您作為審判者，凡是基礎(chǔ)技能都是免費學(xué)習(xí)的，特殊技能則可以給您的學(xué)習(xí)費削減30%……”

　　林子月手足無措得接過本子，細細得翻閱起來，基礎(chǔ)技能中，從五花八門的生活技能到一些基礎(chǔ)的技術(shù)培訓(xùn)，看得她頭暈眼花，而特殊技能的價格更是令她差點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這！三萬金幣！五萬金幣！還……”還有十萬金幣……要知道幻世的金幣是以一國際通幣兌換十金幣衡量的，一國際通幣相當(dāng)于兩元人民幣，換算到游戲里這就是幾千幾萬塊，會有人花這么多錢買技能嗎？林子月雖然看那些技能描述異常厲害，但是她無論如何都難以想象有人會在游戲里這樣一擲千金。

　　或許豪門的紈绔子弟什么的會吧，她苦笑一下，對女子說：“我就學(xué)習(xí)鑒定術(shù)和烹飪吧，如果以后有其他需要我還會來找你們的。”

　　女子笑著拿出了兩張卡片，遞給林子月，卡片在落到林子月手中時化為兩道白光，然后一聲系統(tǒng)提示響起：

　　叮，您學(xué)會了鑒定術(shù)。

　　叮，您學(xué)會了烹飪精通，所烹飪的料理受到隨機加成。

　　從技能行會走出，林子月正走向城外練級，忽然傳來了好友請求，一看，果然是那個木乃伊，“影子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