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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金鱗入彀

小說:拯救大兵岳飛作者:首席憤青時間:2020-12-17 17:48:08

  前面看見望海樓,已經(jīng)把四下里的簾籠全部挑起來了,門窗大開。里面穿堂風過,暑熱盡去,涼爽宜人。燈火通明,食客滿座,卻都是竊竊私語,不見有人象往日里那樣猜拳行令,大聲喧嘩。

  臨街桌上,一個中年文士一邊自顧自斟酒,一邊說:“本縣葉大老爺就在樓上飲酒。”

  旁邊一個就問:“此話當真?”

  另一個搶先答道:“是啊,學生剛才裝作找人,偷偷上去看了一眼,定是那小葉學士沒錯!”(起點中文網(wǎng)首發(fā)

  又一個眉飛色舞的說:“剛才聽小二哥言道,主人家還要央小葉學士題字呢!”

  眾人齊齊“哦”了一聲。中年文士又說:“這回我等幸甚,先慢慢喝著,哪怕等到五更,決不容錯過啦!”

  周圍的人俱是連連點頭。

  其實按照現(xiàn)在的官職品級,葉祖珪只是個校書郎,連侍學士也不是,離學士還差的遠,更別說直學士、大學士了。大家喜歡稱他為學士,只是對他年少有才的一種尊稱罷了。

  有伙計等在門口,看見岳飛他們幾個人回來了,直接領了上樓。下面食客看見伙計鄭重其事,領著幾個短衣褐袍的后生上樓去了,又是一陣議論紛紛。

  岳飛他們惦記師父掛念,急急來到下午眾人坐過的隔間,就見桌上已經(jīng)是杯盤狼藉,葉祖珪葉大老爺喝得滿臉通紅,正攀著小孫掌柜的肩膀又說又笑。小孫掌柜躲也不是,不躲也不行,表情十分尷尬。再看另外幾位,王管家醉眼朦朧,呆坐不動;湯二舉著空酒杯給柳老丈敬酒,柳老丈竟然是淚流滿面,口中絮絮叨叨,顯然已經(jīng)神智不清。只有馬鐵槍最好,一頭撲在桌上一只湯盤里,是呼呼大睡。

  葉祖珪看見岳飛他們進來,推開小孫掌柜,探過身來,一把將岳飛攬了過去,笑道:“乖徒兒,為師今天高興!”滿嘴的酒氣噴的岳飛直皺眉頭。

  任廣從后面上來,趕緊把老爺扶正,說道:“老爺你喝醉了。”

  葉祖珪也不理他,指著岳飛嘿嘿又笑,笑得岳飛小哥幾個心里直發(fā)毛。

  這時候老孫掌柜扎煞著油光光的兩只手從外面跑進來,朝著葉祖珪作揖道:“葉大老爺,您老今天吃的咋樣啊,口味還行嗎?”一邊就往葉祖珪臉上看。

  葉祖珪道:“高興,老爺我今天高興!”

  老孫一聽這話,胖臉上象開了一朵花兒似的。又作揖道:“大老爺,您上次給那同安茶行題寫了一幅對聯(lián),大家都去觀看,旁人羨慕的不行?!?

  葉祖珪問道:“你也想要一幅對聯(lián)?”

  老孫接著說:“實話跟您老說,小店這些年,一直沒有一塊象樣的門匾。上次央人到東京去求蔡學士的字跡,蔡學士說,湯陰縣來的?小葉學士不是在那里嗎,為何還要來汴梁求字?”

  葉祖珪懵懵懂懂猜想,老孫嘴里的蔡學士定是指的神宗朝的端明殿大學士蔡襄無疑。而不會是哥哥葉祖洽的狐朋狗黨、現(xiàn)今的天章閣學士、尚書右丞蔡卞。因為蔡卞雖然也以一手顏體大字楷書,和自成一家的行草聞名于世,但是年齒的關系,時人一般稱為“小蔡學士”,以示與蔡襄的區(qū)別。同樣的道理,人們喜歡稱葉祖珪為“小葉學士”,就是相對真正的葉學士,葉祖珪的大哥葉祖洽而言的。至于已經(jīng)賦閑在家養(yǎng)老的蔡襄,更是一代書法宗師。老早就與蘇軾、米芾、黃庭堅齊名,人稱“宋四家”。老蔡的字因為長相比較委婉,“妍麗溫雅”,據(jù)說深得遼國宣懿皇后肖觀音喜愛,引的北國王公貴戚競相輾轉(zhuǎn)購買。反倒弄的老蔡除非熟人相邀,輕易不肯提筆,以免墨寶“流落番邦”,“沾腥惹膻”,以至“斯文掃地”。葉祖珪今天得到自己的偶像肯定,也不管消息來源是否可靠,馬上自我膨脹,技癢難耐,扶著桌子站起身來,揮手到:“筆墨伺候!”

  老孫心里那個美啊,要知道現(xiàn)如今這個行情,京城不管哪位學士的字,一幅也不會少于三百兩白銀的潤筆。這位小葉學士也是廣有才名,而且如今是本縣的正堂,這要是他題寫的匾額刻好了往門前一掛,街面上行走的那個敢不給三分薄面?

  說著話,小孫領著伙計把桌子收拾的干干凈凈,岳飛等人就把自家長輩扶到一邊。后邊早就研好了濃墨,任廣遞過一只蘸飽了的羊毫斗筆,葉祖珪接在手里,刷刷點點,用王右軍行揩的筆意,在三尺寬的宣紙上寫下了:“望海樓”三個大字。端的是高山流水,帥的一塌糊涂。叫人把這張紙揭過一旁,又揮筆寫下一幅對聯(lián):“一壺玉酒出帆去,幾尾金鱗入彀來?!眲傞_始的時候,葉祖珪還想秀一秀自己的楷書,也好叫別人容易辨認寫的是什么字。所以入筆、起勢,頓筆、收尾,端端正正寫了個“一”字??墒侨~大老爺心情過分舒暢,加上“透瓶香”后勁上頭,更加把持不住,后面的筆勢竟然越走越瘋,到“入彀來”三個字,已經(jīng)與張旭的狂草無異。葉祖珪最后一筆拉了一個長長的曲里拐彎的捺,然后把筆一丟,仰天大笑,造型那是相當?shù)目?。然后轉(zhuǎn)身就走,不成想在門檻上絆了一下,“撲通”一聲跌倒在走廊里頭。任廣連說:“小的該死!”疾步過去相攙,小孫也過去幫忙。葉祖珪還回頭笑道:“興會,興會!”被兩人架著去了。

  葉祖珪一走,這酒樓里就亂了套。書生、文士們都想看個究竟,蜂擁往樓上來;岳飛他們攙著馬鐵槍等人正要下樓回家,不巧就在樓梯上擠作一團。小孫掌柜趕緊領著要下樓的諸位退到隔壁的包間,讓出樓梯和走廊,才算解決交通問題。

  眾書生搶進剛才葉祖珪他們坐過的隔間,不分青紅皂白,見著有字的紙就抓,嚇得老孫掌柜捧著寫著“望海樓”三個字的橫幅,高高舉過頭頂,心里說:“這些讀書人平日里挺斯文的,今兒這是怎么啦?千萬別把我這張寶貝紙給扯破嘍,這可是三百兩白花花的銀子!”

  這時候有個人比劃著要把那幅對聯(lián)掛起來,旁邊一個就說:“還是到樓下吧,樓下大廳里寬敞,這里未免太過局促?!?

  樓下擠上不來的眾人都在樓梯口等著,就見剛才上去的一伙人簇擁著酒樓的老孫掌柜從樓上下來,老孫手里高擎著一幅字。可惜老孫大字不識半個,竟然把“望海樓”三個字給拿倒了。

  就連隨后跟下來的小孫掌柜,也覺得自己老爹這雙油手,抓著那雪白的宣紙實在有些煞風景,又見眾人圍攏來都是要看這字,心道:這可是擴大影響,提高酒樓知名度的大好機會。就叫來幾個伙計,小心翼翼把橫幅和對聯(lián)掛到了大廳正面的照壁上。

  那些書生、文士們在這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之下,終于恢復了日常的做派。一個個有須的捻須,尚且無須的托著下巴,踱著方步上前,上下打量,左右端詳,不時發(fā)出“咦?”,或者“哦!”的一聲,作閉目遐思,或者恍然大悟狀,就是沒有人說出個所以然來。(起點中文網(wǎng)首發(fā)

  街對面祥瑞綢緞莊的吳老板,聽到伙計報告說縣太爺要給望海樓題字,丟下手里的算盤跑過來。身上蔥芯綠走金線的綢袍,兩片下擺還翻上來別在腰里。看見真的有字跡下樓來了,眼熱的不行,這會兒按耐不住,瞅準一個熟人,就大聲說:“敢問顧老員外,這真的是葉大老爺?shù)哪珜毭?,到底寫些什么??

  被他問到的顧員外,此刻正站在前排,彎著腰,撅著腚,把臉湊到一尺遠的地方,仔細品味葉祖珪那天外飛仙似的最后一捺。老先生今年六十多了,早年中過舉人,又在硯臺里浸淫數(shù)十年,算的上縣里一支筆。在這十字街上,好多店面的招牌,就是出自他的手筆。老員外聽到有人問到他,也沒聽清是誰。抬起頭四下看看,發(fā)現(xiàn)大家都不說話,眾多眼睛看著自己,不由小小滿足了一把,說道:“這幅望海樓,不用說是要用作樓前的匾額。三個字入筆輕靈,轉(zhuǎn)折圓潤,收尾內(nèi)斂,整體既隨意跳脫,又不失厚重穩(wěn)妥。更兼筆勢藏風納氣,是真正的聚財格。有朝一日刻出匾來,就算只得這幅字八、九分的神韻,老朽敢說,就算拿到東京去,也是上上之選?!币幌捳f的眾書生頻頻點頭,圍觀者興奮不已;老孫掌柜搓著兩手,笑的整張臉上都找不到眼睛;吳掌柜兩眼充血,就快從瞳仁里伸出兩只小手,把墻上的字給搶了去。只可惜他的綢緞莊,并不叫作望海樓。

  老員外又指著那幅對聯(lián)說:“更妙的是這一幅。諸位請看,這上聯(lián)前幾個字,大體是前唐歐陽大家的體制,處處可見漢隸的筋骨。從壺、玉兩個字開始,筆意逐漸恣意狂放,由楷而行,由行而草,既銜接于無形,又變化萬千。提頓拙樸,有魏晉遺風;撇捺曲拗,具秦相李斯之真味。高潮迭起,精彩紛呈,至來字戛然而止,意猶未盡。”說到這里,老先生眼角竟然有些濕潤,拾起袍袖沾了沾,又道:“短短一十四字,盡得千年風liu。實乃老朽平生僅見之好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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