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春天訊息

　　春天來臨的訊息不光是山雞下蛋，母狼下崽，母豬生小豬。圍困了大地許久的冰雪開始悄悄地融化了，先是懸崖上掛著的冰凌在偶爾露臉的陽光下，頂尖處晃起晶瑩剔透的水滴。接著，部落人拼了死勁筑起的冰墻逐漸變得消瘦單薄，且日漸矮將下去。

　　周華早已帶著蒿根、赤盆、沃桂、茅野等伙伴溜出部落，踏雪到附近轉(zhuǎn)悠開來。

　　從部落南端崖下過去，沿河邊往西走，綿延六七里的河灘緩坡，都是近幾個春天開出來的地。部落的習(xí)慣是每個春天開一片地，由獵手們用石斧將大小樹木砍倒，粗大些的削去枝葉抬回部落建柵墻、窩棚或燒火堆。細(xì)小些的和枝葉、雜草一起由婦女們分散攤勻，放火燒掉。燒出來的新耕地由婦女們用石、骨、木等材料制成的工具挖去草根和一些小樹根，稍加平整撒上種子，春播就算完成，等秋收了，沒有除草、松土、追肥，也沒有防護管理。屬于典型的、粗放的刀耕火種，廣種薄收也就不難理解。與唐代詩人李紳《憫農(nóng)》一詩“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四海無閑田，農(nóng)夫猶餓死”的境況，是不可同日而語的，這些部落人頂多算是業(yè)余農(nóng)民中的業(yè)余水準(zhǔn)！周華心里清楚，他在謀劃著。

　　部落人也怕遠，選定一處后都是將離部落最近的開出來。所以，最遠的是最后開出來的。

　　前兩個春天開出的地還殘留著粟桿，部落人一般是新地?zé)龊笕霾ズ昧?，種子還有剩的話，也會再燒一下上一個春天的地簡單整理，再撒播一些。

　　“光是這兩塊地都足有三千多畝了，還是不夠部落天天喝點粥，看來是產(chǎn)量太低?！边呄?，周華邊翻了翻三、四個春天前的那些地上的枯草。草下的好些新芽已經(jīng)長得有兩三寸長了，看樣子，冬雪覆蓋下，它們卻早早感覺到了春天的氣息，也讓他看到了更大的希望，一個設(shè)想在他腦海中形成：圈養(yǎng)的野豬們不是正缺食物嗎？

　　回到部落，他請正在帶領(lǐng)老人們修理工具的觸炎幫忙，讓在豬圈邊墊土夯實到高出地面尺余，然后在此基礎(chǔ)上蓋幾個“人”形草棚，再幫忙選出野豬的那些寬大和粗硬的骨頭多制些骨鏟、骨鋤、骨耜。又請婦女們多準(zhǔn)備藤筐、石鐮、骨鐮。

　　笑嘻嘻地找到槐頭，要借他和其他獵手的石刀、石斧，想在地頭的幾處蓋些“人”字形的草棚。自從有了幾十條小狼，不僅讓孩子們爭相搶要，就連觸炎、槐頭這些阿公、阿舅級的成年人也面紅耳赤地爭著認(rèn)定哪只小狼是他們的伙伴。周華認(rèn)為獵手們常游蕩在外狩獵，最需要得力助手，特地跟大家說明了，挑選出１５只壯實的拴上皮索，由１５名獵手專帶，以培養(yǎng)默契的伙伴關(guān)系。這些人感激不已，對拍土更是有求必應(yīng)。

　　用了幾天時間，周華帶著十多個小伙伴在選中的地頭上，蓋了十多個“人”字形草棚。

　　先是十多個半大小娃們，掀去以往耕地上的余雪，采擷枯草下嫩綠的青草背回，一邊讓圈養(yǎng)的野豬們吃個痛快享受一下春天到來的幸福，一邊往草棚里堆放儲備。隨后部落婦女們就大規(guī)模出動了，她們這才知道：養(yǎng)豬該是這樣的！

　　部落人的勞動熱情，是毋庸置疑的。除去行動不便的老人、小孩，所有的婦女都背著藤筐手持骨質(zhì)、陶制、石制工具，一邊采集青草、嫩芽，一邊盡可能地清理耕地。成年男子們留守部落的忙著整理、制造工具，一同外出勞作的則不停地用石斧、石刀放倒一株株、一叢叢影響耕種的小樹、葭叢。爭取豐收的熱忱，絲毫不受遍地殘雪的影響。

　　正當(dāng)部落老少都提前“春忙”之際。

　　外出狩獵的獵手踏著殘雪回來了，他們十人越過已經(jīng)消融成殘堆的冰墻后，見到大家便放聲大哭。巫、首領(lǐng)以及包括拍土在內(nèi)的人都被弄得以為，八十多人只剩下這十個還活著，未免也悲從中來，痛哭流涕。

　　等哭夠、哭過了才知道，八十多人都還活著！是他們一冬都以為部落里的人不太可能還活著，如今親眼看到還活得好好的喜極而泣。都說是虎神護佑，保部落平安。

　　周華本來想在心里呸一口這些烏鴉嘴的“阿舅”們，只是想想自己是“周華”這不可能的可能不也都發(fā)生了？也就放過他們，并關(guān)切起他們來。

　　這些獵手秋收后就出發(fā)，他們往北去，一路狩獵，跟蹤野獸群越走越遠，覺得收獲夠多了，才準(zhǔn)備找各親族部落換取所需再返回。卻遇上了搶掠部落的獵隊，正在圍攻一個產(chǎn)陶的親鄰部落。他們幫著打退那些人，發(fā)現(xiàn)這個親鄰部落男子已經(jīng)死傷過半，而且鄰近的幾個虎族部落也大多如此。

　　大家都是相互會婚的親鄰，他們當(dāng)然不能撒手不管。根據(jù)以往經(jīng)驗，那些搶掠部落多是秋收過后，來搶奪一番，下雪之前便退去。于是他們和另外幾個親鄰部落的秋獵隊決定，幫忙趕走那些人。

　　誰知，達到目的后，暴風(fēng)雪突然提前三十多天到來。困守在親鄰部落里，做夢都常夢見自己部落親人全抗不過凍餓，一批批死去。熬到冰雪稍稍消融，他們就讓十個人先回來看看，生怕夢境是真的。十多天，一路過來，目睹親鄰部落都損失嚴(yán)重，他們越走越悲觀絕望。

　　沿途首領(lǐng)們紛紛互捎口信要求提前春會，不是確定春耕后的“會婚”，而是商議仿照一些外族部落實行男娶女嫁的大事，要求各部落男子在這個春天先全部換婚到對方，以后就實行男娶女嫁。

　　萍姥很為難，眼看就要開始準(zhǔn)備春播，獵手們一大半在外邊，自己這一去少不了四五十天。不去么，又是這么大的事！她真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萍姥，沒事的！這個春天我們不開新的土地，就用以往的。近幾個春天的加起來，再用上肥，秋天收獲肯定比早先哪個秋天都多。你只要帶上狼皮多換種子、食鹽、工具、麻布，趕在春播前回來就成了。”部落議事上，周華一副胸有成竹地說。

　　大家也覺得有道理，以往每個春天要開新地，需要獵手們幫忙砍伐大樹和防備野獸。如今拍土說明了，燒出新地耕種一次后，新地就減產(chǎn)的問題是燒出的草木灰肥力耗盡了。用冬天收集的大量草木灰、禽畜糞便補上，又能跟新地一樣，不用再開。弩弓也幾乎人手一把，不怕猛獸趁大家勞作來襲擊。

　　按照親鄰部落春會舊例，巫、首領(lǐng)和長老是必須都去的，部落的生產(chǎn)生活則由全體成年人從婦女中選出臨時首領(lǐng)負(fù)責(zé)。這次，大家卻出人意料地選“拍土”，別人倒都覺得是眾望所歸，唯獨周華自己覺得別扭，部落男性如觸炎、魅炎這些老資格連選首領(lǐng)的權(quán)利都還沒有，自己一個小娃兒反當(dāng)起“首領(lǐng)”來啦？即便沒有簪越“男女大防”之嫌，也有猴子在虎群中妄自尊大之疑。

　　首領(lǐng)帶隊出行，要帶的狼皮還有肉干都很多，卻擔(dān)心部落人手不夠，只讓回來的那十人還有槐塊帶上另五名獵手去。所以除了年邁的巫，每個出行的人都背著不輕的東西。

　　“拍土，大吉！”巫拉著送行的周華，笑瞇瞇地說了才轉(zhuǎn)身走。

　　這里怎么沒馬也沒驢?。恳徽襾泶蕉嗪冒。　笨粗n老的背影踉蹌遠去，一陣難過，周華也只能心里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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