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jié) 鳴鏑落鷹

　　甘林灌了口胡姬MM遞過來的馬奶酒，清了清嗓子，壓了壓怒火，接著安排棒子國運(yùn)：

　　“其二，我中原上國一向注重人倫，講求天人合一，道法自然。而道家陰陽魚圖，更是玄妙無表，汝可一并傳之。此圖日后將成棒子國旗，溯其源，實(shí)汝所授，也算功德一件！

　　其三，聞高麗之屬，三千里赤地，冬日尤長，其生民少有蔬食，僅以鹽拌辣椒為食。吾今有秘制泡菜之法，專于夏秋多產(chǎn)之季，采新鮮百蔬，再以數(shù)十味上好食料佐制，以大壇儲之，隆冬冰封時啟而食，甘美莫名?，F(xiàn)書其方賜汝，異日可授予高麗黎庶，解其冬日無食之困，以彰我大唐好生之德?！?

　　聽得甘林又要寫出另一張異方，倆胡女趕忙捧起桑皮紙飛至馬前，舉手呈上。甘高人依舊取筆書就，遞予胡姬，轉(zhuǎn)賜仁貴。

　　細(xì)節(jié)決定成敗，意外無時不在。古亦如此！

　　誰知倆胡姬于轉(zhuǎn)呈之際暗撕密方，待交到仁貴手中時，僅有泡菜秘技前三成之法，而后林林總總二十余步關(guān)鍵所在，皆為胡姬攥在手心，偷偷掖入懷中。

　　誠惶誠恐跪在地上的薛仁貴大氣不敢出，頭也未敢抬，他啊里知曉，甘林所授秘方到手里已成殘品。

　　數(shù)十年后，薛仁貴任檢校安東都護(hù)，治理高麗。尊師命，開設(shè)“百家講壇”宏播文明，其中單有“舌尖上的大唐”一節(jié)，即專授甘林所書泡菜之方。

　　因?yàn)榇朔缴倭撕笕种?，只剩前三分之一?zhǔn)備食材之論。故整個精妙泡菜流程傳到高麗之地，僅有腌漬大白菜之備料前奏，原本鮮美之味從此也唯余醴酸一項(xiàng)。

　　哪知此殘方殘法所泡之菜，倒也在缺果少蔬之高麗風(fēng)行如飆，千年不絕。時光荏苒，當(dāng)二十世紀(jì)的太陽普照地球，此不全泡菜竟成棒子國寶，鼓呼申遺！

　　甘林和薛愛徙若知個中緣由，必得撞墻！

　　七竅聰明、手腳麻利的胡姬無疑是整個事件的最大受益者。

　　倆人自得了甘林的醬料秘方，又截下大半泡菜之法，遂棄了青春飯，收行囊、偽裝束，夤夜奔回故鄉(xiāng)。

　　其高者為姐，得醬料之方。以之為據(jù)，開了家“巴扎嘿”烤肉店，名聲大噪，三月之內(nèi)即成為西域諸國首富，上了“服不服”名人榜。

　　其矮者為妹，雖只得泡菜殘方，也欣喜若狂。謄于金冊，施于果蔬，開了家“咕嚕嘿”素食屋，成了專營果蔬的不二泰斗。

　　二女感恩甘林，繪影遙拜，每每望甘哥英姿，芳淚如雨，只恨上天弄人，壞了大好姻緣。

　　后可汗聞兩女盛名，欲納為左右閼氏，攜使親至，以萬金相聘。還未近前，店中飛出羊蹄、胡瓜類，繼而倆女奔出，斥其使、啐其面：“吾心所屬，豈爾等俗人可及！”，可汗感其貞烈，賜以“蹄瓜見貞”匾額一副，悻悻而返！

　　自此，秘料烤肉、秘制果蔬在西域大行其道。后人推而廣之，及于其它，遂成就當(dāng)今中亞諸國美食。

　　時至今日，在中亞諸國餐廳中抬頭可見“神人賜予古方，神秘蔬菜神秘肉”的招牌標(biāo)語，即是倆姬心聲。而店中菜品，如牛柳灼菜心、馬可肉丸、油浸炒肝等完全是中式做法。至于“可拉嘟”、“發(fā)團(tuán)子”等面食，完全就是中原大號的餃子或餛飩。上述種種，不一而足，均是此段穿界秩聞的歷史遺存。此自是后話，按下不表！

　　卻說薛仁貴抬頭從胡姬手中接過泡菜之方，卻只有半個巴掌大一片桑皮紙，尾部還犬牙交錯，似被人扯去大半。心中有惑卻不知就里，哪敢多言，趕忙叩頭代什么“棒子”謝過！

　　扶起如墜五里迷霧的薛仁貴，囑處亮免了五十以上軍中老者陣仗之危，甘林再次翻身上馬，回身一看，連護(hù)兵正好四人，湊了一桌麻將，行色又壯。

　　一拱手，搜枯腸尋酸詞，喑自慶幸當(dāng)初和媳婦談戀愛時業(yè)惡補(bǔ)唐詩三百首，記憶尤在，正好抵擋：“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fù)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fā)，朝如青絲暮成雪……時光匆匆，袍澤之情常在，再相逢定有期，各位保重！”

　　縱是程外亮這般剛烈果決，殺人如斬瓜切菜的猛士，聽得甘寧之言，雖不全解，道也悟得其中多是惜時惜情之語，想起過往多少兄弟倒在沙場，不禁生出視流血則掩面，聞殺戮乃色變的悲情，那兩個胡姬更是拽著甘林的馬尾，又是芳淚淋漓，悲聲大放。

　　甘林也學(xué)唐軍作派，曲指在口，一聲忽哨。薛仁貴立即縱馬而躍，頭前開道，兩個護(hù)兵一左一右擁著甘寧，鞭起蹄落，就此啟程。

　　馬躍如電，身后眾軍中忽又沖出一人，仗刀持弓攔在馬頭，目睚盡裂，大有忿色：“薛小子何德何能，竟隨了高人，某家愿與之比武，勝者得此殊遇！”

　　甘林趕快勒住疆繩，座下赤駿驃騎馬本已飛馳而出，受此約束，立即前蹄騰空，昂首嘶鳴。待蹄落之際，卻是回避不及，碗口大的前蹄直向地上怒目而立的軍漢頭上踏去……

　　眾人一陣驚呼，那軍漢卻不慌不忙，只把右臂一揮，“砰”的一聲悶響，鐵臂竟將疾落之蹄生生擋開，疼得赤駿龍駒巨蹄落地后還打著響鼻不住騰躍。

　　甘林在馬上一臉驚奇：一臂之力竟能如此，何人神勇若斯？！

　　程處亮卻是虎目圓睜，心下暴怒：“這又是誰在砸場子？！”，定睛一看，怒喝如雷：“皮三定，還反了你了！”縱馬揚(yáng)鞭，舉手要打。

　　甘林?jǐn)r住處亮：“兄長莫惱，此人倒也魯直可愛，且看他有何能忍與仁貴相較！”

　　地上的皮三定聞聽此話，知道有門。遂仗劍前視，盯著薛仁貴：“兄弟下得馬來，但使得平生本事，與俺大戰(zhàn)三百，定要分出雌雄！”

　　正說間，天空中忽然傳來一陣清亮的叫聲，原來是一只巨鷹飛掠上空，雙翅怒張，體量之大，也是少見。

　　皮三定“嘿”了一聲，咧嘴而笑。立馬收刀入鞘，舉起手中勁弓，彎弓盤射，弓弦響處，那巨鷹立即就像斷了線的風(fēng)箏，盤旋著摔落在甘林的馬前。

　　“三定，好箭法?！毖θ寿F翻身下馬，拾起落鷹，獻(xiàn)到甘林的面前：“公子，此人乃河間府第一勇士，因打死鄉(xiāng)間惡少，與仁貴同投程將軍帳下并結(jié)為異姓兄弟。雖是蠻魯，卻是難得的忠勇之士！”

　　甘林俯身接過落鷹，眼中一陣驚異，卻見皮三定這一箭正好由巨鷹雙眼直貫而過，真是神乎其技！而更讓甘林感到詫異的是那支羽箭，箭頭三棱，箭尾三翎，箭桿上以精細(xì)的線條烙出一只粗獷的狼頭圖案，制作十分奇特，與中原雕翎長箭明顯不同。

　　甘林忽然想起，這種三棱箭，此前也曾在程處亮大帳里見過。程兄講過，這是突劂軍隊的專用羽箭，其名“曳雷刺”，只有頡利鷹帳佐領(lǐng)以上的勇士，才配有這種三翎箭。這人卻如何得到？

　　“你卻如何有此突厥之物？”甘林俯身而問。

　　“這小子先祖是突劂人，世代為可汗制備弓箭，其父因罪逃入中原，定居河間，他也承續(xù)了祖上的手藝！”身后響起程處亮的聲音，語中頗是驕傲自豪。皮三定的神射也算是橫水關(guān)一絕，這手活讓他在甘兄弟馬前掙足了面子。

　　皮三定拋卻手中角弓，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要么允我同去，要么拿小人當(dāng)鷹，就此射殺，公子請便！”薛仁貴趕忙上前捂住其嘴，曲膝跪下：“其語不堪，其心似金，還望公子成全！”

　　甘林被皮三定的話逗得哈哈大笑：“好個有趣的漢子，有你這么求人的么？！”他從內(nèi)心中喜歡皮三定這樣的猛士，一身好功夫且心底純凈。

　　見甘兄弟笑吟吟地看著自己，程處亮走上前去，沖著皮三定肩頭狠狠抽了一鞭，又飛腳把陪跪在一旁的薛仁貴踢了個大馬趴：“都他*的給我滾，單撇下老子一個人在這橫水關(guān)前數(shù)星星。他日要是在我兄弟面前建不得功勞，看老子皮鞭大棍侍候”

　　說完，又拾起地上的角弓，塞到皮三定手里：“到時折你弓，奪你箭，看你個愣貨再臭顯擺！”

　　皮三定淚流滿面，嗚咽而謝！

　　待皮三定喜滋滋地從護(hù)兵手里搶過甘林的大背囊負(fù)在肩頭，翻身上馬，甘林一拱手，又想搜枯腸尋酸詞，程處亮趕忙照著黃膘馬屁股狠狠來了一鞭子，心里話：“每次竄酸詞兒就生事端，還來？！”

　　真是生怕再沖出個攔馬追隨的，如此折騰幾回，諾大個橫水關(guān)沒準(zhǔn)就只剩下自己一個人數(shù)星星了！

　　甘林一馬縱出，薛、皮兩個趕緊沖過馬頭，前方開道，兩個護(hù)兵緊隨甘林，五個人擺個梅花陣形，馬蹄得得，忽哨嘯嘯，漸漸遠(yuǎn)去。

　　身后，突然傳來陣陣鼓角鏗鏘，細(xì)細(xì)一聽，卻是一曲《將軍令》，程處亮一介武夫，竟有文人氣質(zhì)，提前預(yù)備了一套鼓吹以壯行色。

　　甘林曾聽過無數(shù)的現(xiàn)代音樂，也聽過不少軍樂奏鳴，但從來沒有今天這樣的感受：是如此地雄壯，如此拔動心弦，真是聞號角而戰(zhàn)馬嘶嗚，聽鱉鼓而揚(yáng)戈出征。他的那匹赤駿驃騎馬，也昂首頓足噴鼻，縱身如電，刺破前路，揚(yáng)起一陣煙塵！

　　看著甘林一行漸行斬遠(yuǎn)，程外亮和那些疆場上金戈鐵馬，久經(jīng)征戰(zhàn)的兄弟們，在聲聲鼓角與笛笳聲中，不禁神情肅穆、眼眶濕潤。兩個胡姬此時卻已無淚，只瘋也似地爬上高崗，縱聲而唱，其語不知，其聲卻纏～綿悱惻，令人動容！

　　別了，我的兄弟，別了，我的橫水關(guān)騰龍地！

　　一行熱淚，順著甘林臉頰流下，只任臉上江河縱肆，此時他心中并無酸楚，卻裝滿了感動。短短三天，從路人到莫逆，自己竟與這些神話般的人物生死相依，血肉魂牽，是什么神秘的力量把我們凝結(jié)到了一起？是血脈，是文化，是親情？或許都有！

　　五騎翻上遠(yuǎn)處的山崗，在正午日頭耀眼的光暈中，程處亮看到甘林勒住了馬韁，再一次回頭俯看身后這塊飛沙走石、綠洲瀚海的廣垠土地。

　　他像一尊凝然不動的塑像，在天邊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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