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8、陳金龍

　　整個船艙的人都嚇了一跳，饒是這個方小乙粗魯膽大，才剛剛舉起的棋子也被他嚇得差點(diǎn)掉在地上。

　　方小乙也是怒不可遏，“砰”地一聲巨響，也重重拍在桌子上：“他娘的，你想起什么來了？”

　　咯吱咯吱，桌子腿有要斷的趨勢。

　　“呃，我想起來了，你這招棋有個名目，叫做‘穿心殺’，呵呵，對不對？”寧澤警覺自己失態(tài)，趕緊順口胡說道。

　　“是么？”方小乙將信將疑，他可沒聽說過什么穿心殺，不過既然人家是高手，自己也不好露怯，只好尷尬地干笑兩聲：“好說、好說！”

　　好不容易化解一場危機(jī)，寧澤心里直呼好險。剛才他費(fèi)了老力，終于從記憶深處調(diào)出了那份火焰圖形的檔案——那是明教的標(biāo)志。

　　明教、本稱“摩尼教”，為公元3世紀(jì)中葉波斯人摩尼創(chuàng)立，聲稱自己是神的先知，也是最后一位先知。此教于唐代傳入中國，經(jīng)五代十國至宋朝，融入中國文化，變成尊張角為教祖，敬摩尼為光明之神，并崇拜日月。又因教徒服色尚白，提倡素食、戒酒、裸葬；講究團(tuán)結(jié)互助，稱為一家，認(rèn)為世上光明力量終必戰(zhàn)勝黑暗力量。故漸漸借用“摩尼”的音譯揉入教義，改稱明教。

　　這個方小乙出來行走江湖這么大喇喇的，想必是他們教內(nèi)有些等級的人物。卻跑到這里來干啥？

　　寧澤一邊心不在焉跟他下棋，一邊又繼續(xù)回憶關(guān)于明教的一切。

　　拜《倚天屠龍記》所賜，他也曾利用職務(wù)之便，翻閱過關(guān)于明教的一些史料。這時候線索既然已經(jīng)找到，回憶起來的東西就越來越多。

　　寧澤終于想起，今年是方臘起義的年份！大概再過四五個月，現(xiàn)任明教大魔王（教主）方臘將會在老家睦州清溪起義，自稱圣公，裹挾百姓十多萬，一年之內(nèi)攻陷浙江、安徽等地，堪稱聲勢浩大。

　　呵呵，有意思，想不到一天之內(nèi)，居然把梁山泊的好漢和明教的頭目都認(rèn)識了。這可是奇緣！

　　到這時候，寧澤才覺得穿越其實也挺好玩兒的。

　　根據(jù)他的記憶，方臘好像沒打到唐州來過，那么這里應(yīng)該是安全的。想到這里，眼前這個方小乙也就不太可怕了。

　　方小乙的棋風(fēng)堪稱猛烈，估計是那小個子本身棋藝不弱的緣故。方小乙聽了他的話，剛開始還小心翼翼謹(jǐn)慎防守為主?？蓪帩删瓦@么一分神，隨手下了幾手臭棋，方小乙以為對方也不過如此，便不管不顧大砍大殺起來。

　　一會兒功夫，寧澤連丟一馬一炮，對手兵臨城下，老將岌岌可危。

　　真是一招失手滿盤皆輸。寧澤就算棋藝遠(yuǎn)遠(yuǎn)高過方小乙，也有些回天無力的感覺。

　　雖然對手贏了不要錢，可也不能丟了來之不易的一點(diǎn)點(diǎn)威名！寧澤有些發(fā)急，不行，要出奇兵！

　　可奇兵在哪兒？棋盤上已然干不過人家了。寧澤心里一動，回頭對張順道：“二哥，咱們可有些失禮，人家客人上門，還帶了許多錢財，卻不招呼吃點(diǎn)酒菜，不像話啊！”

　　張順哪知道他打什么主意，只是覺得有道理，笑道：“那我這就去安排殺幾尾大魚，打些酒來招待客人?！?

　　“不用不用，我們吃過了，不用客氣?！币宦爩Ψ揭才藕染瞥匀猓麄兛墒侵?jǐn)守教規(guī)的，哪敢破戒，小個子急忙推托。

　　“要的要的，我看你們長日吃素沒油水，正需補(bǔ)一補(bǔ)！”寧澤很好客地笑道。

　　方小乙一干人頓時臉色有些變了：“兄弟，你怎么知道我們長日吃素？”

　　寧澤神秘一笑，側(cè)過半邊身子擋住張順的視線，偷偷把手放在胸口，胡亂比了一個火焰的姿勢。

　　“你——”方小乙情急之下顧不得體面，一把揪住寧澤的衣襟。

　　張順被這突如其來的場面搞懵了，怎么好好的請客吃飯變成要廝打？急忙上前要阻攔。卻見寧澤神色自若，順勢湊到方小乙耳邊，用只有倆人聽得到的聲音悄悄說道：“別鬧，先下棋，我可沒惡意?！闭f完又放大聲音笑道：“放心、放心。”還順手在方小乙結(jié)實的胸前拍了幾下。

　　方小乙腦子有些糊涂，沒轉(zhuǎn)過彎來。不過臨出門的時候，自己師祖切切囑咐過，舉事就在眼前，不許跟人動手露了行跡，他倒是牢牢記住。眼看寧澤的確不像是有惡意的，將信將疑之下，只好慢慢松手，重新坐回去繼續(xù)下棋。

　　如此一來，形勢重新扭轉(zhuǎn)，這回輪到方小乙心神不定破綻百出了。借著這個機(jī)會，寧澤大舉反攻，終于又占了上風(fēng)。

　　寧澤心情大好，哼著小曲一步一步正在修理方小乙。艙外傳來急切的腳步聲，一個船工進(jìn)來跑到張順耳邊嘀嘀咕咕，外面也隱隱傳來喧嘩的聲音。一時間船上眾人都驚疑不定。

　　只見張順聽了，嗯嗯連聲，走到寧澤身邊：“二郎，那陳——”

　　“噓，打??！”寧澤把手指在唇邊一比：“我猜到了?！?

　　陳金龍終于找上門來。

　　他眼珠子骨碌碌轉(zhuǎn)動，伸手不停揉著紅痣。方小乙卻兩眼死死盯著他：“什么事？”他以為寧澤他們出賣了自己。說不得，怕是要大開殺戒的干活。

　　本來不問還好，一問，就把寧澤的腦洞給問開了。

　　“沒事、沒事，包在我身上！”寧澤趕緊安撫對方，回頭站起來湊近張順耳朵，也是一陣嘀嘀咕咕。張順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寧澤：“你確定？”

　　“我確定，你放心，就這么辦！”寧澤堅定點(diǎn)頭。

　　“那好，我去看看?！闭f完團(tuán)團(tuán)作揖，掀開艙門走了出去。

　　這下變化太大，方小乙等人簡直措手不及，眼看張順出去，頓時覺得十分危險。小個子叫一聲“拿??！”唰唰唰幾聲，七八條大漢瞬間抽出明晃晃的腰帶軟刀，捉對兒船上眾人一個個都被抵在脖子上。

　　寧澤自然是方小乙親自解決。

　　老牛也在其中，急得流淚叫道：“二郎，這可苦也！”

　　寧澤卻呵呵一樂，脖子不動，眼角瞟著方小乙道：“你怕什么，有我陪著你在，包你無事！”

　　“哼，我看你這撮鳥便是詭計多端，你要敢使詐，直娘賊的老子馬上在你身上捅幾個透明窟窿！說，你剛才和這船老大鬼鬼祟祟商量什么？”方小乙惡狠狠說道。心里后悔不迭，早知如此，下他娘的什么鳥棋？

　　“唉，我就是跟他說，你們幾位都是好朋友，路過的客商，可別讓人產(chǎn)生誤會。放心吧，反正我在你手里，要有什么事你不會先一刀宰了我？聽我的，快快藏好兵刃，我只躲在你身后，呆會兒要是有人進(jìn)來，隨他說什么，你們只是一言不發(fā)便一點(diǎn)事兒都沒有！”

　　卻說張順急匆匆來到唐河岸邊，已經(jīng)密密麻麻站了二三十人，都是平日里在縣城中橫行的潑皮無賴，個個拿著火把，吵吵嚷嚷。

　　一干潑皮無賴當(dāng)中，明晃晃站著個頭戴綠色幞頭，身穿大紅牡丹長衫的少年。形容蒼白干瘦，一瞧就是從小開發(fā)過度造成的先天不良。張順雖然不認(rèn)識，猜也猜得到，此人定是陳文錦的衙內(nèi)陳金龍。

　　張順急忙走過去，只見一個船工口鼻流血，正捂住臉站在陳金龍身邊。張順心頭一陣憤怒，卻只好陪著笑過去躬身唱個肥喏：“小衙內(nèi)，小的張順，來遲莫怪，莫怪！”

　　“怎么著，你就是這里的船老大？”陳金龍斜睨著眼望著張順：“老子瞧你一身細(xì)皮白肉，哪里像個打魚的？遮么不是來賺我吧？”

　　“豈敢豈敢，小人這乃是天生，實在沒柰何，倒叫衙內(nèi)見笑了。不知衙內(nèi)前來為了什么？”

　　“今日城里走了一個要犯，干系甚大，我奉了我爹的命令過來搜查，這些賤坯居然還不讓老子上船搜撿，卻不是犯賤活該挨打？”陳金龍說起話來搖頭晃腦，還真有幾分衙內(nèi)的范兒。

　　“呵呵，原來是這樣，弟兄們不懂事，沖撞了衙內(nèi)，真是天大的罪過。其實也怪不得他們，是幾個外地客人在我船上賭棋，因他們賭注大，我才特地吩咐弟兄們莫要驚擾客人的。小的賠罪、小的賠罪！”

　　“哦？賭棋么，賭多大？”

　　“好像是五十貫一盤?！?

　　“哈哈，這倒有點(diǎn)意思，賭注恁大，我須得去看看。”陳金龍一聽是在聚賭，馬上忘了自己是來干什么的，興匆匆就要去湊熱鬧。

　　張順為難道：“只是這船艙狹窄，容不下衙內(nèi)這許多弟兄——”

　　“直娘賊，老子一個人進(jìn)去看看不就成了？”陳金龍白眼一翻，對身后的潑皮們說：“你們在這兒等著，我去看看就來?！鞭D(zhuǎn)身昂首闊步走在張順前面上了大船。

　　張順一直在他身后小心伺候，等快到船艙時，張順低聲干笑道：“衙內(nèi)今日這陣仗真大，若是不知情的，還以為是來捉拿反賊呢！”

　　陳金龍腳下不停，也大聲笑道：“******，你倒想得出來，反賊？反賊在哪里？”說話間正好走到艙門，一掀門簾，陳金龍走了進(jìn)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