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分家（2）

　　不只是沈重，在場的眾人都有些呆了。

　　受中國幾千年禮教思想的洗禮，父辭子繼，累世不衰的家族才是當(dāng)世人所推崇的，像張公藝九世同居，歷世旌表的掌故，更是人們津津樂道的表率。

　　分家，在外人看來，往往便是一個家族走向衰落的開始，實在不是一件光榮的事情。

　　當(dāng)然，人們所推崇的是一回事，實際中的情況卻又是另一回事。雖然人們都羨慕百代不衰，但能夠做到的卻是少之又少。

　　家族的存在，都是靠血緣和利益兩根紐帶系結(jié)在一起。而血緣和利益便也如天使和惡魔一般，無時無刻不在家族每一個成員的心中發(fā)生著爭斗。一旦利益的一端占據(jù)了上風(fēng)，分家便成了一個不可避免的選擇。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就算是南朝時王導(dǎo)謝安那樣的士族，到最后也還是一樣的衰落了。

　　“不行！”金世云騰地一下便站起了身子，這是十?dāng)?shù)年的詩書教育給他的最直接的反應(yīng)，脫口便向沈冠文質(zhì)問道，“家怎么能說分就分？”

　　“這是我們的家事，似乎你這個外人不好插嘴吧！”沈冠文看著金世云也沒有好臉色，冷冷反問了一句。

　　這兩天為了把沈重搬離大房這件事，金世云沒少和沈冠文爭吵，現(xiàn)在兩人是誰也看不上誰，對上自然也不會有什么好話。

　　金世云還想說些什么，但自古清官難斷家務(wù)事，自己畢竟是個外人，他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來。

　　“二哥，你這是什么意思？”沈重的三叔沈冠云一時也有些詫異，沉著臉將沈冠文拉到一邊，小聲問道，“這不是趁火打劫，欺負(fù)復(fù)生他們兄妹倆嗎？而且分家可不是什么小事，這要是傳出去，人們怎么看我們沈家？”

　　“他們愛怎么看便怎么看？冠云，你還顧忌這些？當(dāng)初爹是怎么對咱倆的？”沈冠文掰著手指帶著怒意說道，“不允許咱倆插手家族的半點生意！就因為咱倆是一個妾生的，就該一個月拿那點例錢銀子？這些你都忘了？”

　　沈冠文沒有半分的不好意思，趁機將舊事提了出來，看著三弟有些猶疑，繼續(xù)說道，“現(xiàn)在大哥沒了，大房那邊沒了主事的人，正好是個機會。這個家，還是分了的好。要不然再傳幾代下去，咱這幾支可就完完全全成了旁支了。以后要是兒孫怪罪起來，咱們該怎么交代？”

　　“可是，當(dāng)初大哥對咱們不錯?。〉チ酥?，大哥就把家族的產(chǎn)業(yè)分了一部分給咱倆掌管?！鄙蚬谠七€算有些良心，有些吞吐地說道，“大哥尸骨未寒，我總感覺……這么做有些愧對大哥！”

　　“愧對他？他給咱們的那點產(chǎn)業(yè)，就像施舍一樣！施舍，冠云你懂嗎？就是看你可憐才給你的，只要他高興，隨時都可以收回去！”沈冠文伸出自己的手比劃了一下，似乎跟沈冠云解釋得有點不耐煩，又?jǐn)[擺手說道，“行了，這件事就聽我的，你別插嘴了，我也都是為了咱們好?！?

　　沈冠云臉上陰晴不定，似乎內(nèi)心在進行激烈的爭斗，但最終還是放開了拉著沈冠杰衣袖的右手。

　　“復(fù)生，我知道你有想法，挑在這個時候分家，我也是沒辦法！二叔可不是針對你的！”沈冠文重新又回到床前，一臉的無奈繼續(xù)說道，“大哥這一撒手，家里真是亂成了一團。今天幾位族人也在，我也不跟你說別的。這兩天我把大房的賬冊拿過來看了看，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虧空，成片的虧空，外面的債務(wù)也是堆積成山。大哥已經(jīng)故去了，這些事情原不該說的，但……”

　　“怎么可能？”聽到沈冠文的說法，沈重靠在方枕上一下坐了起來，面有疑色說道。

　　對于沈冠文剛才的信口雌黃，沈重是不信的，至少在自己的記憶中，父親雖然談不上是個多出色的商人，但也是勤勤懇懇，兢兢業(yè)業(yè)，絕不可能造成二叔口中說的如此多的虧空。、

　　沈冠文本以為以沈重懦弱木訥的性子，根本放不出什么屁來，但沒想到沈重當(dāng)面提出質(zhì)問，神色一滯，被沈重質(zhì)問得說不出話。

　　面前這小子還是以前那個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的沈重嗎，沈冠文心中微微有些錯愕。

　　“你說的虧空，有什么證據(jù)嗎？”沈重看沈冠文一時沒說話，繼續(xù)反問道。

　　“這些天來要賬的，可是都快把門檻給踩爛了，這還不算證據(jù)嗎？”沈冠文胡亂開口，面色有些玩味地?fù)u了搖頭，“甚至迎春樓的老鴇前些日子還來找我，真沒想到，大哥居然……”

　　“二叔，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就算你想分家，也不用如此詆毀故人，我爹可是你的兄長?！甭牭缴蚬谖娜绱司幣抛约旱摹案赣H”，沈重壓著心中火氣，打斷了二叔的講話說道，“長兄如父，難道你連對兄長最起碼的禮節(jié)都不懂了嗎？”

　　“你，你……”被晚輩如此指責(zé)，沈冠文面色有些難看，但他很快又調(diào)整了過來，斬釘截鐵說道：“我不管你用什么理由搪塞，這個家必須要分！”

　　“這件事情太突然，你也得容我考慮幾天?！鄙蛑啬樕厦嫔儞Q，最終嘆了口氣，閉上眼睛說道。

　　“行，給你五天時間吧！”看沈重在自己的逼問下，似乎別無辦法，只得選擇拖延，沈冠文忙趁熱打鐵將這事定了下來，“五天之后，我去請族里的長輩，再請幾個中人，早些把這事定下來，對咱們也都有好處?！?

　　對于自己這個侄子，沈冠文心里多少還是有些看不起的，性格太軟了些，本來剛才對自己說話硬邦邦的，還以為是他轉(zhuǎn)了性子，沒想到倒是自己高看了他。

　　這不自己態(tài)度剛一強硬起來，一提分家，他就原形畢露，一下就軟了下來？

　　復(fù)生這孩子，這輩子也就是被人欺負(fù)的命！與其被外人欺負(fù)，還不如自己家人下手，沈冠文心中得出了一個結(jié)論。

　　“行，我想好了會給你一個答復(fù)。”沈重不知道二叔心中在琢磨什么，點點頭答應(yīng)了下來。

　　“二叔也都是為了咱們沈家，為了你好。分家之后，咱們?nèi)易约喊炎约旱男∪兆舆^得紅紅火火的，這比什么不好？”沈冠文拍拍胸脯，一副心懷坦蕩的樣子，話說完也沒停留，挑開簾子帶著眾族人就走了。

　　屋內(nèi)的光線隨著簾子的掀起落下，一亮又一暗，本來有些狹小的房間，少了幾個人之后，頓時顯得空曠起來，襯得沈重的心里，也是空落落的。

　　“復(fù)生，分家的事情有什么好考慮的？你是長房長孫，這個家本就該你說了算。大房里所有的東西都該是你的，憑什么他說分家就分家？”金世云猶自憤慨不已，忿忿不平說道，“我看就是你二叔欺負(fù)你人單勢薄，想要趁火打劫！”

　　“世云，去街上買點東西吃吧！我有點餓了?！鄙蛑匦闹幸魂嚐?，卻是不想再說這事，岔開話題說道。

　　“哎！”金世云搖了搖頭，自己這個兄弟從小就是如此，性格有點軟弱，有時候就是別人欺到家門口了，卻還是一副和和氣氣的樣子。

　　想到這，金世云沒了辦法，又點了點頭，“你在床上稍微躺一會，我去外面買點吃食?！?

　　金世云掀開門簾踢踢踏踏走了出去，小屋中安靜了下來，

　　沈重靠在床榻上，仰著頭閉著眼，陷入了沉思中。

　　這個家，到底該不該分？前世和今世的記憶在沈重腦子里翻江倒海，讓他一時有些拿不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