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啟陽山上

　　落風山以南，百里外。

　　一條曲折盤旋，通往新爾行省的主干道之上。

　　一座簡陋的酒館，孤零零的立在棧道的邊上。

　　酒館前的平地上，擺了四、五張桌子。

　　旁邊，一桿立起，酒字的布旗，在風里飄搖晃動。

　　已經(jīng)入夜，風漸漸變得有些清冷。

　　老板招呼完最后一位客人，就要收店關門。

　　這時，遠方一道身影踏著夜色而來。

　　來人一襲黑袍，身子瘦削卻不羸弱，手里牽著一匹獨角馬。

　　“老板，啟陽山怎么走？”低沉沙啞的聲音，從少年的喉嚨處發(fā)出。

　　老板聞聲抬頭，眼前的白發(fā)少年，讓他心頭猛然一突。

　　饒是他在此開店十數(shù)年，來往此間，販夫走卒，奇人異事也見過不少，可如這個少年這般怪異，卻不曾見過。

　　白皙如紙一般的臉龐，一雙瞳孔猩紅如血，五官線條格外清晰。

　　一頭蒼白如雪的長發(fā)，輕輕垂落，卻身披一襲黑袍，顯得格外怪異。

　　老板受不住對方凜冽的目光，指了指右邊的小道，說：“此道往上，十里地后便是啟陽山了?！?

　　看著漸漸遠去，隱入夜色之中的少年身影，老板害怕的同時，卻又忍不住提醒道：“哎，小兄弟，啟陽山上盡是殺人不眨眼的賊匪，可要當心啊?！?

　　……

　　啟陽山。

　　山腹老巢之中。

　　這是一處干凈整潔的大殿，地面是大塊石磚平鋪而成。

　　四周明亮的篝火，讓大殿顯得更加廣闊，比尋常馬賊的環(huán)境要好太多。

　　最高處，一座暗鐵大椅佇著。

　　一個獨眼中年大漢，正坐在當中。

　　他，便是啟陽山賊匪的首領，宇天！

　　同時，他也是西荒萬里山脈之中，十八名山大王之一。

　　麾下數(shù)千兒郎，自身更是十級大圓滿的武者，一身修為深不可測。

　　此刻，他臉色很不好，盯著下方一個跪伏著的九級武者，臉色顯得無比氣憤，狠狠抓起一個杯子，就砸了下去，罵吼道：“廢物！讓你們?nèi)ナ杖∧杲鸲?，這都能死掉一個九級高手！”

　　他此刻心情很差，本來是因為教廷方面的大人催促得緊，于是讓麾下僅有的兩個九級武者，都全部出動，一起去收取年金，希望可以盡快籌齊。

　　沒想到的是，其中一個人貪圖美色，竟然見色起意，與村落當中的高手廝殺了起來，竟然還讓一個八級武者給殺了。

　　武者九級與八級的差距太大，可不是七級跟八級的區(qū)別，而是宛如整整一個大境界的區(qū)別！

　　武者九級到十級不難，不過力量的積蓄與提升，可八級到九級，卻是涅體境最大的一道關口！

　　九級武者讓八級武者給殺了，真是丟臉丟到家了！

　　他宇天橫行啟陽山，方圓千里之地，何曾如此憋屈過，自從投靠了教廷的大人物，再也沒有以前那么擔驚受怕的，日子愈發(fā)滋潤了。

　　雖說自己也是東武帝國子民，可如今帝國覆滅，投靠教廷也無可厚非，良禽擇木而棲嘛。

　　可如果因此趕不足年金，得罪了上面的大人物，自己就倒大霉了。

　　他愈想愈生氣，氣得瞪眼吹胡子，又抓起一個酒壺，狠狠甩了下去，“廢物！”

　　“大人不要生氣，奴家喂你……”旁邊，一名酒姬拿起一杯酒水，想要喂他。

　　“咔擦?！?

　　只見空氣中，寒光一閃，酒姬人頭落地，鮮血濺射一地。

　　“喝個屁?。　豹氀鄞鬂h拿起衣角，擦了擦手中沾血的大刀，冷哼一聲。

　　他臉色無比冷漠，仿佛地上的人命，如同牲畜一般，隨手割掉而已。

　　“那條村子的人，清干凈沒有？”

　　“殺了，都殺干凈了。還有值錢的東西都全部運回來了，大人，我覺得屠村搶掠，這個其實辦法也不錯，錢財來得快，年金的相信很快便可湊齊?！钡头诘氐木偶壩湔呤莻€禿頭，此刻一雙小眼睛急速轉動，目光落在獨眼大漢身上，一臉討好之色，歹毒奉承道。

　　“哦？”獨眼大漢聞言心頭一動，似乎殺人不過尋常事情，哪怕對象是一些沒有反抗之力的孩童、老人。

　　獨眼大漢陷入了思忖，粗獷的臉色掠過一絲狠色，一拍桌子，大笑道：“對啊，這方法不錯，我怎么沒想到呢，行，以后不聽話的都殺了?！?

　　“你沒想到的事情，多了去了……”

　　這時，一道低沉蒼涼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獨眼大漢與禿頭男子互相對視一眼，皆是驟然一驚，目光陡然落在大門處。

　　“吱呀~”

　　大門緩緩被打開，露出了門外的夜色，還有一襲黑袍的少年。

　　這道瘦削的身影，如同利劍一般，散發(fā)著傲人的凌厲氣息。

　　獨眼大漢目光落在少年身上，眉頭緊緊一皺。

　　這是怎樣的一個少年？

　　一襲黑袍披身，衣袂飄動。

　　一頭毫無生機可言的白發(fā)在夜風里飄動著，白皙如紙一般的臉龐上，五官線條格外清晰，一雙瞳孔猩紅如血。

　　白發(fā)少年此刻目光如同刀子，帶著無盡的殺氣，死死落在一旁的禿頭男子身上。

　　他認得這禿頭男子，便是在白天見過的那一伙馬賊里，其中一個首領，還有一個，尸體在劍圣村的練武場之上，已經(jīng)被大火燃燒成為了灰燼，在大雨的沖刷下不見蹤影。

　　“你是何人？”

　　獨眼大漢察覺到不對勁，鼻子一聳動，聞到一股血腥氣味。

　　他凝神細看，似乎看到了空氣之中，無數(shù)濃稠的血腥氣正不斷地涌入大殿當中，肆意彌漫，如同惡魔的笑聲，一絲一縷在卷動著。

　　他心頭劇震，不可置信道：“我外面的兄弟呢？”

　　“都死光了……”回答他的，只有簡單的四個字。

　　“哈哈，你真幽默！”

　　獨眼大漢聞言先是一愣，隨后哈哈大笑，露出嘲諷的神色道：“我外頭三千多弟兄，你說，你不動聲色就全部殺了？……你在逗我？”

　　白發(fā)少年聞言，神色如常，沒有再搭理對方。

　　他把目光轉到一旁的禿頭男子身上，嘴唇微微闔動，蒼涼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如同死神的讖語：“兩千多條人命啊，還有那些尚在襁褓當中的孩子，已然垂暮的老人，你們竟能下得了手……既然這個世界，強者法則那般明確，不講道理，那么，我便賜予你，死亡！”

　　禿頭男子聞言一怔，瞬間明悟了過來，冷笑道：“哦？原來你是那條村子的余孽，竟然還有活著的人，媽的，一條小小的村子，竟然折了我兩百多弟兄，還有一位九級的兄弟?！?

　　“這便是你的遺言么……”蒼涼沙啞的聲音還在空氣里回蕩。

　　原本站著的白發(fā)少年卻已經(jīng)動了，身影突兀消失在空氣中，化作一道綠光虛影，在虛無中穿梭。

　　下一刻，鮮血在空氣里飛濺。

　　禿頭男子眼睛瞪得斗大，看著飛濺的血液，滿臉不可思議的恐懼神色。

　　他拼命捂住脖頸，想要說話，卻說不出來，鮮血在噴射出來，顯得那么無助。

　　他不敢相信，自己就這么死了。

　　先前他只見到空氣之中，一道綠色的光芒虛影，如閃電一般閃過，隨后一抹劍影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

　　他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切，自己可是九級武者，哪怕遇上洪荒猛獸也能輕易擊殺，怎么可能被人一擊殺死！

　　眼前，一道白發(fā)少年身影突兀出現(xiàn)。

　　冰寒無比的目光，如同鋒銳的刀鋒，落在他的身上。

　　少年手中的狩獵短劍，散發(fā)著幽寒的冰芒，如同死神一般的氣息。

　　“唰！”

　　一道光芒閃起，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左臂，撲通一聲，便掉落在地上。

　　骨肉分離，如同被無情遺棄一般，鮮血在濺射，落在地面，成了一朵血花。

　　他想阻止，卻發(fā)現(xiàn)身體根本無法動彈。

　　九級武者的強大修為，讓他的意識不至于太快消散，依舊可以清晰的感受到，身體神經(jīng)反應帶來的痛楚。

　　他心里突然冒起了一絲悔意，或許當初就不該殺了那些在他眼里，如同螻蟻一般的村民。

　　“唰！”

　　又是一道光芒閃起，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右臂，也掉落在地上。

　　“唰！唰！唰！”

　　一道道如同死神低語的聲響，在耳畔響起。

　　他頹然低垂下腦袋，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可以清晰看到，身體上出現(xiàn)一道道深入透骨的傷痕，甚至可以清晰看到里面腥臭的內(nèi)臟。

　　他感受著無盡的元力在體內(nèi)肆意絞殺，如同死神的鐮刀一般，吞噬著自己的生體機能。

　　他能清晰感受到，在體內(nèi)肆意虐殺的元力之中，除了蘊含有一股強悍的殺意之外，還有一道充滿無盡洶涌怨念的大勢。

　　一雙眸子瞪得斗大，心底的震驚遠比身上的傷痛更甚。

　　“大勢，武道宗師之境界……”

　　他內(nèi)心喃喃自語，身體終于失去了最后一口氣，轟然倒了下去。

　　在所有武者的心目中，哪怕是再為惡多端的人，心中的武道也是神圣的，每個人對武道都有著極盡的敬意，憧憬與追求。

　　白發(fā)少年伸出纖細修長的手指，輕輕抹去了狩獵短劍上的血跡，神情認真嚴肅。

　　“這只是一個開始而已，解除不了我內(nèi)心的憤怒啊……”

　　他緩緩抬起頭，目光落在大殿之上，那獨眼大漢的身上，嘴唇微微闔動，喉嚨處發(fā)出無比蒼涼沙啞的聲音。

　　“該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