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銀米（新書求票）

　　翁心存作為戶部尚書，自然不會去牛街的銀行門口排隊領(lǐng)票，而是派人給日本正使于德謙下了一封帖子，求見面。

　　于德謙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明面上呢，于德謙是日本正使，宋海平是日本副使。可宋海平還有一個日本改革小組組長的身份領(lǐng)導(dǎo)著于德謙。于德謙拿到帖子之后，自然是找宋海平商量。

　　宋海平看了這位翁大人的官職之后，對于德謙說：“大清沒錢嘍?！?

　　于德謙：“大人神機妙算，定是準(zhǔn)的。”

　　宋海平：“給翁大人回信，晚上咱們?nèi)ト悍拣^赴宴?！?

　　這群芳館是位于八大胡同中的一座青樓，相對檔次比較高，去一次花費幾十兩銀子是正常事情——不計算養(yǎng)廉銀以及灰色黑色收入這可是七品官一年的俸祿。

　　這邊是宋海平和于德謙，另一方則是翁心存和他在京城讀書的幼子翁同酥，帶孩子來，也是為了讓翁同酥長長見識，另一方便是為了出于保密，畢竟戶部向東洋人的銀號借款這還是第一次。

　　赴宴之前，林海洋在日本那邊也傳來好消息，本季幕府夏糧稅收工作已經(jīng)完成了，在減低了一成賦稅并在收割前一個月施了全元素肥之后，幕府直轄農(nóng)民的收成普遍增加了三到五成不等，加上減了一成稅，并許諾連年降稅一成到三成為止，并按照畝數(shù)免費加發(fā)增產(chǎn)用化肥。

　　這一下日本各地沸騰，幕府直轄的農(nóng)戶們紛紛向東京方向跪拜謝恩乃至忍不住高興地嚎哭起來。

　　多少年來，日本農(nóng)民為了一年多吃上幾餐飽飯，不知歷經(jīng)了多少艱辛苦難。今年收成增加了不少，加上減了一成稅，雖然還不能讓全家全年都吃上稻米面粉，可是加上些土豆、紅薯、玉米等雜糧，秋糧不鬧災(zāi)的話今年吃飽肚子是沒問題的。

　　另外幕府發(fā)現(xiàn)，雖然減了一成稅收，但因為增產(chǎn)的原因，幕府夏糧收入仍然增加了兩成，而且各村為了秋季和明年免費的化肥配額，將以往開墾出來的荒地——這在日本屬于不在冊幕府無稅可收的隱田也紛紛據(jù)實上報，這在以往是不敢相信的。

　　除此之外，來自南洋的廉價稻米，來自中國的糖、茶、瓷器、絲、綿等極大充實了幕府的府藏，維持了幕府上下的人心穩(wěn)定。

　　日本幕府治下的官吏們是接受銀子和實物兩種工資的，一般來說，就是銀米。今年幕府則大方了許多，除了正常的銀米俸祿之外，各級官吏按品級發(fā)放了生活用的絲綿糖茶乃至蠟燭、蜂蜜和各種南洋水果、海魚、鹽。

　　海魚的豐盛一是日本原本就處在一個周邊魚類豐盛的海島上，二是幕府新組建的聯(lián)合捕撈公司用了蒸汽動力的大噸位鋼鐵漁船捕撈的是各種深水魚。一艘船幾個小時就能捕撈到幾百噸漁獲量讓在海邊生活了幾輩子的日本漁民膽戰(zhàn)心驚，

　　這些漁獲除了每天在船上冷凍起來送到市集發(fā)售的漁獲外，剩下的直接給各地官吏和各種幕府新開的企業(yè)員工們加餐。

　　日本幕府官吏們也是一個很具有購買力的階層，如果銀子不夠花了，就要賣米換銀接受商人的盤剝，現(xiàn)在幕府啥都發(fā)，一下讓官吏們的購物欲望大大下降了，商人的利益當(dāng)然是受到了真實的損害，只是在日本沒人敢喊官府與民爭利這句話的——在日本武士當(dāng)街?jǐn)貧o禮平民是無罪的。

　　良好的大環(huán)境下自然也有不平聲，和幕府直轄地接壤的村子就在考慮明年是不是投入到幕府將軍的懷抱——至于大名們，在地方人心浮動的時候，親番大名則好一些，大可以考慮交出土地管理權(quán)利接受幕府領(lǐng)導(dǎo)做幕府將軍的好臣子，外樣大名各種心思就多了。

　　在群芳館一個水榭亭臺中，翁心存父子和于德謙、宋海平四人聽了一會大鼓書，然后喝酒吃肉，酒足飯飽后，茶水上來。這才開始談?wù)隆驗槲檀笕藥е⒆觼淼?，自然不能叫清倌人陪酒，不然父子四同（同吃同喝同鄉(xiāng)同嫖）的名聲傳出去不好聽吧。

　　翁心存翁大人先借著南方鬧長毛的事情，將戶部無錢的窘?jīng)r說了。翁心存最后總結(jié)說：“若是平時，倒也罷了，不過是大家過幾年緊日子?？涩F(xiàn)在萬歲爺要加強武備補齊京營缺額，防備洋人。

　　這京營幾十萬人所需的銀子一年就要上千萬兩，如今戶部空空如也再怎么也變不出來啊，到時候京營鬧起餉來老朽這戶部尚書第一個就要跟著吃掛撈。到時候，就算圣上仁德，我輩也是難辭其咎的，少不得要辭官還鄉(xiāng)?！?

　　宋海平：“說起來這銀子，我們手中倒是有，低息借給朝廷也無妨?？晌檀笕讼脒^沒有，其實京城漕運斷絕后缺的不是銀子，是南方的米糧。如果幾十萬兩倒也罷了，幾百萬兩上千萬兩銀子突然出現(xiàn)在市面上，那會是個什么情況，翁大人想過嗎？

　　說起來，京城每年都能得到南方輸送來的幾百萬兩銀子和幾百萬石糧食，糧食固然是吃掉了，可銀子不能吃啊。這些年來。這些銀子去哪了呢？是去了官紳家的銀庫、地下、墻里。這銀子，必須在市面流通起來，才算的錢?！?

　　翁心存沒說話，其實已經(jīng)想明白了，這么多銀子出現(xiàn)在市場上米面等市價會提高很多，造成物價沸騰——也就是現(xiàn)代稱之為輸入型通貨膨脹。

　　翁心存想好之后問：“二位大使，對于把這銀子怎么流動起來有何高見？”

　　宋海平：“我們開的這銀行的本錢不過幾十萬兩白銀，現(xiàn)在算上儲蓄的，和有抵押借出去的，已經(jīng)做了上千萬兩白銀的生意了。這才幾個月，利潤也有十幾萬兩之多了。其實戶部也可以照樣開家銀行吸納儲戶放貸生利還可以用來周轉(zhuǎn)銀子，只是不易太急，這事做起來若是只顧眼前則有大害。”

　　對宋海平的說法，翁心存是深以為然，朝廷只顧眼前鬧出的亂子已經(jīng)不少了。例如，一次鴉片戰(zhàn)爭之后為了向英夷賠款就開始加稅——結(jié)果加稅加出一個太平天國來，到現(xiàn)在花了幾千萬兩銀子還沒剿滅，不但如此，太平天國起義后僅看造成的朝廷賦稅損失，何止數(shù)億兩白銀。

　　例如，戶部想要自己開銀行吧，戶部才多大官，能惹得起誰，來個拿著王爺、軍機、或某大人的帖子來戶部銀行借錢，你借是不借？不借，得罪人，指定給你穿小鞋。借吧，這銀行不就成了皇室和官員們的提款機，有多少錢夠他們糟踐的。而且這消息傳出去，誰還敢來戶部銀行存錢呢。

　　沒有規(guī)矩不成方圓，照著翁心存來看，戶部成立銀行的話，只能是大清皇家銀行的下屬銀行，這才有能辦下去的可能。

　　原本歷史上這個時期，清廷是靠鑄大錢（大面額的銅錢）和發(fā)型紙鈔、寶鈔來進(jìn)行財政改革，結(jié)果，因為濫發(fā)寶鈔又沒有足額的銀子進(jìn)行兌換，讓大清寶鈔和它的前身大明寶鈔一樣成了廢紙。

　　簡單來說，就是地方官府用寶鈔的面額在民間進(jìn)行購物和消費，但又拒不承認(rèn)這寶鈔能抵稅銀，等寶鈔淪為廢紙后，再低價收入寶鈔抵稅給朝廷。你說告官，我大清民告官可是要滾釘板的，楊乃武與小白菜一案在咸豐年間還沒發(fā)生呢。

　　再說了，其實朝廷真在乎幾個冤案嘛，小白菜一案不過是為了朝廷借故打擊湘軍勢力罷了——和后來我大清朝廷借著甲午戰(zhàn)爭打擊淮軍勢力一樣。

　　翁同酥倒也不是書呆子，說道：“若是大量銀子一下流入市面那京城市面上怕是要米貴銀賤了?？涩F(xiàn)在漕運斷絕……”

　　說起漕運，宋海平笑了：“日本沒有運河，一年也從海上周轉(zhuǎn)幾千萬石糧食。”

　　翁同酥：“自前朝起，就有漕運轉(zhuǎn)海之念，可海運風(fēng)波飄沒……”

　　宋海平繼續(xù)笑：“只有官船才會飄沒——上報飄沒了連船帶糧可就變成自家的了。不過那也不妨事，可交給民間商人運營，糧食到津付銀。至于眼前嘛，幕府聯(lián)合海運已經(jīng)算過成本了，南洋稻米到津的價格是四錢一石。”

　　在北京這些年翁同酥就沒見過市面上大米價格低過一兩一石的不由說道：“這么便宜，現(xiàn)在市面上一石大米超過三兩銀子了?！?

　　宋海平看著翁心存說：“翁大人，我們?nèi)涨邈y行可以按照五錢銀子一石的價格，借給戶部兩百萬石南洋稻米合庫平銀一百萬兩。利息一分。戶部用這筆糧食平價賣出，平抑米價，然后將銀子繼續(xù)交給我們?nèi)ツ涎筚I米，我想幾個月戶部就可以周轉(zhuǎn)過來，說不定還能大有盈余。”

　　翁心存點頭說道：“若南洋真是有五錢一石的稻米，那可真是萬歲之福、朝廷之福、百姓之福?！?

　　這次借款就這么談成了，翁心存當(dāng)然不會和胡雪巖那么傻，和外人做生意還留下字據(jù)給人抄家。

　　這筆生意要等到幕府聯(lián)合海運的運糧船將糧食運過來，到了京津后，交給戶部和日清銀行的人發(fā)賣后大部分所得銀子存在日清銀行——部分銀米作為京營的俸祿發(fā)下去。

　　看似日清銀行又是借款又是轉(zhuǎn)運發(fā)賣的，可沒有戶部做后盾，日清銀行敢在京津附近賣米這還不讓人撕碎了——這年頭糧食生意，不是你有糧食賣就能做的，就拿京津附近來說，糧食商人的后臺多是親王勛貴、至少也是個內(nèi)務(wù)府，在這里平價賣糧的壓力無異于虎口拔牙。

　　翁心存這個戶部尚書也是窮瘋了，才敢和東洋人做這個生意，要是有辦法，翁心存才不想摸老虎屁股呢，可作為戶部尚書拿不出京營的錢糧必然是死罪難逃，得罪那些皇商卻也未必會死了，不大了被彈劾一本，回家養(yǎng)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