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入京（下）

　　侯彬這人能寫會算，所以筆試成績還算不錯，也進(jìn)入了前三十名，但或許是知道自己相貌舉止都不成話，這面試估計也討不到好，所以很是巴結(jié)周鯉，在他看來周家三郎那天生是要做大事的，既會考試，似乎又很得知縣大人的器重，加上周家在宛平縣內(nèi)也算一方人物，周鯉崛起似乎是板上釘釘?shù)氖虑椤?

　　而他侯彬需要做的，就是在三郎身邊奔走忙碌，到時候人家抬舉抬舉，估計也能在縣內(nèi)混個差事，侯彬從前也做過幫閑，但跟周家的老大老二沒法比，也正因?yàn)槿绱?，讓他對周家人的能力深信不疑。而且就算他真的也進(jìn)入了最后十名，將來還是要回到宛平縣做事，周鯉和知縣大人那邊肯定比他熟，周家也比他家里勢力大得多了，還是要看人家臉色做事，因此沒等周鯉動問，他便主動找上門來，將今日過去面試的過程講了一遍。

　　這面試其實(shí)根本沒什么可講的，完全就看主考官當(dāng)時的心情如何，他看你順眼你就過關(guān)，看你不順眼你就完蛋，屬于非常沒有邏輯性的一種考試，不過侯彬講的還是非常詳細(xì)，將進(jìn)入之后的各種流程婉婉道來，周鯉好歹也是做到了心中有數(shù)。

　　還有一則消息，考官武豹是個武將出身，據(jù)說性情頗為豪邁，雅看不慣那些酸丁，今日去面試這撥人里，有不少自作聰明的假裝文化人，不但衣著打扮精心搭配過了，說話還特意不倫不類的拽了幾句文，這位武大人當(dāng)時就怒了，放話道：人家秀才酸就酸吧，好歹也有功名在身，你們這些粗坯裝什么大瓣兒蒜？

　　所以凡是今天裝書生范兒太過分的，一律全被當(dāng)場刷下，反倒是侯彬這等按照樸實(shí)套路來的，有了個待定的機(jī)會。

　　一個性格直爽的莽漢做考官，周鯉自然不會去裝什么文人雅士，但也不會刻意去裝粗俗，那樣做的話自己不舒服不說，還有可能弄巧成拙，被那莽漢更加過分的羞辱一番，因此第二天去的時候，他還是平日里那身行頭，也還是平時那副做派，似乎根本就沒有什么緊張情緒，倒是把另外那十四個人看的一愣。

　　廖澤這次也進(jìn)了前三十名，這位大少爺考科舉肯定是沒戲，但考這些雜科學(xué)問，他還是很有兩把刷子的，并非是完全的草包，只不過他那老爹太不懂事，他這人情商又不太高，提學(xué)官錢被要回去那事周鯉也聽林大人說了，估計這會兒兩位大佬都沒說他什么好話，沒準(zhǔn)還特意關(guān)照過這邊的面試官給他使絆子，基本上是不會有什么太好的結(jié)果了。

　　十五人中，周鯉的位置排在中間，廖澤在他前面，只看一刻鐘之后這位廖大少爺臉色慘白的出來，周鯉便知道自己猜對了，廖大少怕是沒得了什么好。

　　只不過其他人出來之后，臉色也是差得很，看來這位主考武大人還真不是什么善茬兒，自己等會兒進(jìn)去怕是也要注意些，別大江大河都過來了，最后在這里翻了船。

　　工夫不大，他前面一位走了出來，這位剛剛進(jìn)去時還有說有笑，現(xiàn)如今卻是唉聲嘆氣，走起路來都顯得很沒精神，周鯉也顧不上去問究竟，整了整衣服便走了進(jìn)去。

　　進(jìn)到廳內(nèi)，他粗略的觀察了一下，考官共是三人，左邊一位是個留著山羊胡子，身穿灰色長袍，手中還拿著折扇的中年文士，看起來像是府尊大人的師爺之類，右邊一位則是一位捕頭，雖然人是坐著，但可以看出身材高大，體格健壯，滿臉的精悍之氣，一雙眼睛鷹視狼顧，一看便不是好相與的角色。

　　只不過這兩位顯然都不是主角，見周鯉已經(jīng)站定位置，而且顯得很有自信，與之前那些人差距明顯，那位師爺先就存了幾分好感，畢竟周三郎相貌英俊，衣著打扮雖不華貴，卻有幾分出塵之意，加上那種現(xiàn)代人所特有的氣質(zhì)，讓這三位考官中的唯一一個文人頓生好感。

　　這位師爺主要負(fù)責(zé)錢糧，刑名方面也略有涉及，便就著自己所擅長的方面問了幾個問題，周鯉見識廣博，來之前又得了林大人幾番教導(dǎo)，自然難不住他，一通話答的頭頭是道，那師爺很滿意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看起來問題不大了。

　　接下來便是那捕頭，此人說話隱隱有金石之音，倒是和長相相得益彰，不過倒是也沒有如何刁難周鯉，只是就著自己所熟悉的業(yè)務(wù)問了幾句，便點(diǎn)了點(diǎn)頭不再說話。

　　唯一的難題，就只剩下這位武大人了，根據(jù)自己之前所問過幾個倒霉蛋所提供的情報，這位不但是最難纏的，也是真正有資格拍板兒的，如果過不了這一關(guān)，哪怕其他兩位全都看好你，估計也是白搭。

　　周鯉有筆試的好成績打底，加上還有林大人這位新拜的恩師，所以倒是也不怎么害怕，雙腳不丁不八的站在堂中，目不斜視，和這位武大人對視起來，見此人果然如侯彬說的那般，一張老臉布滿了無產(chǎn)階級人民斗爭的滄桑感，以及那股老八隊基層骨干出身，傲視天下的莽夫氣質(zhì)。

　　“堂下站的可是周鯉？”武大人一拍驚堂木，搞出一副審訊犯人的架勢，斷喝道：“看樣子倒是有幾分才具的，只是不知道究竟如何，這年頭外表光鮮，內(nèi)里不濟(jì)的草包多得很！”

　　“學(xué)生是不是草包，大人試試不就知道了?！敝荃幠樕弦廊粧熘Γf話也還是那副溫吞水的速度，可不知道為什么，這副模樣卻讓那武豹覺得有些拿捏不住，這兩天各色考生他見多了，有裝文人的，有裝匹夫的，還有一見自己就渾身發(fā)抖的，但無論什么樣子的，基本上他一上來拍過驚堂木，都能夠在最快時間內(nèi)掌握主動，唯獨(dú)這周鯉是個例外。

　　武豹感覺自己有些摸不透這個考生的底子，對方似乎根本不緊張，也不打算在他面前表現(xiàn)一下自己，完全沒有能被他抓住的地方，連續(xù)問了幾個刁鉆問題，對方都答的有模有樣，讓旁邊那兩位微笑點(diǎn)頭。這面試雖然是以他為主，但人家那兩個也不是擺設(shè)，他縱使再不喜歡誰，也不可能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思來辦，更何況他也沒有想要黑掉周鯉的意思，只不過在在軍中當(dāng)老大當(dāng)慣了，見到這種面色粉嫩的新人，總想要教訓(xùn)一番。

　　可幾個回合下來，他還真的沒占到半點(diǎn)便宜。

　　“之前聽林長盛那廝說起過你，將你夸得一朵花似的，似乎天上少有，地下全無，本官還真就不信這個邪了！”這次武豹連驚堂木都不用了，直接一拳頭捶在桌子上，斷喝道：“最后一道題，給你小子一炷香的時間，想個辦法出來，讓本官能夠深刻的記住你，什么方法都可以?！?

　　武豹這番做派，讓周鯉想起了林長盛的另一番話：那廝雖然也是個血性好漢，但常與我相爭，雖然無甚惡意，但著落在你身上的話，怕是多少也會有些麻煩。

　　現(xiàn)在看來，明顯就是武豹把自己當(dāng)成縮水版林長盛了，打算好好整治一下，原來這也能成為不確定因素？周鯉欲哭無淚，又努力的回憶了一下來之前林大人交代過的，這武豹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蠻子，你跟他硬氣到底，他反倒看得起你，周三郎決定賭上一把，拱拱手道聲得罪，掄圓了沖著武大人就是一個大嘴巴，隨后很恭謙的問道：“大人，您記住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