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石雄獻(xiàn)計

　　石雄所獻(xiàn)之計也叫“偷梁換柱”，實(shí)質(zhì)上不過是對李老三計策的深化和完善，只是他的氣魄比較大，玩的比較絕，以至到了一著不慎就有可能掉腦袋的地步。

　　此計的核心是隱瞞楊贊的死，不僅對楊葛氏隱瞞，對大帥劉稹隱瞞，對朝廷也要隱瞞，隱瞞楊葛氏可以說是出于好心，事泄不過挨罵而已；隱瞞劉稹，萬一敗露，即便受責(zé)，也不至于掉腦袋；而隱瞞朝廷，隱瞞天子，這就有些禍福難測了。

　　但是石雄對此卻充滿了信心，理由有二：

　　第一，楊贊的父親靖邊侯楊隆原來是河北鎮(zhèn)將，占據(jù)著邢、趙兩州，割地稱雄，后因盧龍、成德兩鎮(zhèn)逼迫，無處容身，不得已獻(xiàn)地歸附朝廷，他在朝中根基不深，故舊不多。楊隆死后被人誣告謀反，家人被籍沒為奴，后雖被平反，但楊家已徹底敗落，其境遇比之殷實(shí)的小康人家尚且不如。因此楊家在長安的社會背景簡單到幾乎沒有。

　　如今除了崇佛的楊葛氏尚有幾個佛友走動，楊宅門前當(dāng)真可以羅雀。這樣的一個人活著也是死了，只要身邊的幾個熟人不說話，則他的死將永遠(yuǎn)是個迷。

　　心細(xì)如發(fā)的石雄掐指一算，楊宅下人不過十人，除了幾個粗使的下人，敢指斥楊贊替身，又能跟楊葛氏說上話的不過老管家楊福和陪房戚氏兩個人，兩個人都是忠厚之人，又都是楊家?guī)资甑睦舷氯?，說服他們不難。

　　其二，楊贊雖然頂著平山子的爵位，在軍中職位并不高，只是劉默彤的親隨護(hù)兵。因他性格內(nèi)向，除了自己、劉默彤和崔玉棟外在軍中并無一個朋友，平素出了執(zhí)勤，就呆在營帳里讀書、練功、打熬氣力，從不外出會客走動。

　　軍營里能叫出楊贊名字的人不超過十個，屆時只須找個理由把楊贊的替身與外界隔絕起來即可。他是劉默彤的護(hù)兵，在哪不在哪，劉默彤一人說了算，旁人插不上嘴。

　　再說染布赤心業(yè)已伏誅，大軍班師回朝指日可待。每當(dāng)大戰(zhàn)結(jié)束，拔營回師之前，按慣例都是要亂上一陣子的，這時候各路神仙或巧設(shè)名目勒索地方，或呼朋喚友眠花宿柳，各找各的樂子，誰還有心思去管別人家的一個親隨護(hù)兵的事？

　　有此兩點(diǎn)，石雄覺得只須在麟州城內(nèi)找一個跟楊贊體型差不多的替身，隱瞞楊贊的死訊并不難。

　　待回到長安，由劉默彤出面尋一個體型類似楊贊的口技藝人也是不費(fèi)吹灰之力，長安城里百萬之眾，什么樣的人沒有？劉默彤身為長安城十大幫派排行第三的錦衣社帶頭大哥，在長安城還很是吃得開的。他一聲令下，城狐社鼠們不消半日就能找出來七個替身來。

　　隱瞞了死訊后，就得劉默彤出面了。

　　身為擊殺染布赤心的首功之臣，他若開口為同樣有功的親隨護(hù)兵楊贊向大帥討個官職，相信他的大帥叔父應(yīng)該不忍拒絕，何況他開口討要的官職又非什么高官要職，而只不過是南方某邊遠(yuǎn)州縣的一員佐官。

　　文武無所謂，肥瘦皆不論，只要不留在京城即可。

　　若問為何不愿意留在京城，就說楊贊這小子志存高遠(yuǎn)，心存遠(yuǎn)大抱負(fù)，想趁著年輕到邊遠(yuǎn)州縣磨煉心志，增長閱歷，練就本事，將來好酬報君父社稷，這個理由很上得臺面吧。

　　這年頭官民之別，一個在天下，一個煉獄，相信這頂官帽足以堵住那個替身的嘴了吧。

　　討來了官職，待大軍回京之后，循例是要上朝去謝恩的，只要軍中這邊安排妥當(dāng)，進(jìn)宮面圣能出什么簍子，誰還能像狗一樣趴在你身上聞聞看？

　　淮西吳元濟(jì)正在緊鑼密鼓地造反，天子早就為兩線作戰(zhàn)傷透腦筋，此番接到西北大捷，等于是去了后顧之憂，龍顏大悅之下，接見一下有功之臣是免不了的，甚至還會留宴宮中以示榮寵。應(yīng)付這種場面并不困難，只須記住八字箴言即可：天子若接見，不說只聽，天子賜宴時，少喝多吃，如此想不過關(guān)都難。

　　天子接見、賜宴后，有司定然還有邀宴，那時節(jié)就更好應(yīng)付了。

　　這一切都忙完后，就該回楊宅見老夫人了，這才是最難的一環(huán)。

　　首先，如何讓幾年不見孫子的老祖母見面后不去摸孫子的臉，就是一件很麻煩的事。兩年不見，孫子功成名就歸來，做祖母的怎么能不好好“看”一眼自己的寶貝孫兒呢。她若伸出手來，你還能把它推回去嗎？

　　石雄的應(yīng)對之策是設(shè)法把水?dāng)嚋啠瑏韨€亂中取勝，讓劉默彤把錦衣社那幫紈绔子叫來，屆時大火簇?fù)碇贄钯澾M(jìn)屋去，吵吵鬧鬧，亂嚷上一通，先把她老人家的耳朵吵聾了，眾人身上再多灑香水，讓老夫人聞不出孫子身上的氣味。

　　待到老夫人渾渾噩噩之際，假楊贊過去磕倆頭，哭幾聲，順勢往老人家懷里一鉆。老人家光顧著高興了，哪還有時間去摸孫子的臉？

　　過了這一關(guān)，大事就成了一半！

　　邊疆立功歸來，又被授予了官職，來道喜的人必然不少，這迎來送往的事，自然只能由楊家的嫡系子孫“楊贊”來擔(dān)當(dāng)，如此亂哄哄忙上大半天，不等到閑下來。劉默彤又該登場了，帶頭大哥一聲令下，眾兄弟一擁而上，拖著“楊贊”喝酒去鳥。

　　那時節(jié)，老夫人縱然有千種不痛快，也只能由著忍著。她是大戶人家小姐出身，豈不知做官即做人的道理，在朝為官，若沒三五個幫扶的兄弟，做了孤臣，那死翹翹是遲早的事。再說自己的孫子能有出息，還不虧了人老劉家提攜？而今人家又帶著一幫兄弟來壯聲勢，這個面子得給，哪有拂卻不去的道理？去，得去，得高高興興地去。

　　“偷梁換柱”之計能走到這一步，那就成功了七成。

　　宴飲過后，當(dāng)然還是要回去的，楊門家風(fēng)嚴(yán)謹(jǐn)，楊贊又是個文靜內(nèi)斂的性格，豈有在外喝醉了酒不回家的道理？

　　可以想象，即便是半夜三更回到家，老祖母也一定會坐在燭光下等孫子呢，手里端著茶碗，或拿著家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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