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打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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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禎元年八月十六，穿越兩個月的吳帆徽，第一次離開馬鞍山村，跟隨父親吳慶超來到米脂縣城。

　　一路上，吳帆徽沒有表現(xiàn)出來應(yīng)該有的喜悅，相反他的神情愈發(fā)的凝重，展現(xiàn)出來他這個年齡不該有的成熟，沿途看到的情形，讓他堅信大明王朝的局勢正在快速惡化。

　　最為明顯的標示，是前往縣城的官道，出現(xiàn)了小規(guī)模的流民。

　　所謂的流民，就是四處流浪的百姓，就是饑荒之年，或者兵荒馬亂時刻，老百姓為了生存，被迫離鄉(xiāng)背井，通過大規(guī)模的遷徙，找到活命的機會。

　　明王朝對百姓的管理是非常嚴格的，出門沒有路引，會被當做罪犯抓進大牢，所以老百姓非常規(guī)矩，待在本鄉(xiāng)本土，老老實實生活，好多人一輩子都不會出門，免得惹上麻煩。

　　流民的出現(xiàn)，預(yù)示著饑荒達到無法控制的地步，老百姓已經(jīng)顧不上官府的規(guī)矩，鋌而走險了，更可怕的是，隨著流民的出現(xiàn)，各類駭人聽聞的罪惡也將隨之出現(xiàn)。

　　人被逼到走投無路的境地，什么事情做不出來。

　　明王朝最為貧瘠的陜西，接連遭遇天災(zāi)，經(jīng)濟已然崩潰，官府沒有救濟，反而繼續(xù)征收賦稅，接下來就是農(nóng)民的暴動和流民大規(guī)模出現(xiàn)了。

　　官道上時不時出現(xiàn)小步奔跑的軍士，這些軍士的目標就是流民，地方官府對流民有著天生的恐懼，一方面流民的出現(xiàn)會帶來治安急劇惡化的后果，另外一方面就是流民的出現(xiàn)，表示地方官府失職，沒有能夠讓百姓安居樂業(yè)。

　　所以地方官府不承認出現(xiàn)流民，他們將流民視作暴徒，無情予以鎮(zhèn)壓，且在向上級稟報的時候，將鎮(zhèn)壓流民當作自身的功勞，等待這些流民的結(jié)局可想而知。

　　哪里有鎮(zhèn)壓，哪里就有反抗，官府對流民無情的鎮(zhèn)壓，如同抱薪救火，加速了農(nóng)民暴動的步伐，也促使大量的流民加入到暴動的隊伍之中。

　　從馬鞍山村到縣城，沿著官道快步行走，一個多時辰就到了縣城的南門。

　　出發(fā)的前一夜，吳帆徽終于痛快的洗了澡，神清氣爽，一身半新的粗布長袍，也是干凈的，他的長相隨母親，頗為英俊，配上儒雅的氣質(zhì)，任何人看見，都認為其是讀書人。

　　縣城的南門足足有一隊的軍士守候，這可能是官道上出現(xiàn)小股流民的原因。

　　吳帆徽和父親進入城門很容易，士兵看了看路引，什么都沒有說，揮揮手放行。

　　其實駐守城門的軍士也是社會最底層的人，他們不敢得罪任何一個有權(quán)勢或者有背景的人，有時候哪怕是一句話說錯，一個表情不對，都會招來滅頂之災(zāi)。

　　見到吳帆徽這類有氣質(zhì)的年輕人，他們躲都來不及，絕不會開口詢問，哪怕對方拿不出來路引，只要說話的態(tài)度強硬，他們一樣會放行。

　　對于衣著襤褸的百姓就不一樣了，軍士的態(tài)度很是生硬，言語稍微不好，就要動手教訓(xùn)，還時不時敲詐，這就印證了某句話：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在米脂縣城內(nèi)轉(zhuǎn)悠了約半個時辰的時間，吳帆徽有了第一印象，米脂縣城大約相當于幾百年之后最為落后的鄉(xiāng)鎮(zhèn)集鎮(zhèn)。

　　縣城也有東直大街、南直大街和北直大街，可大街兩邊的房屋讓人不忍心多看一眼，破破爛爛不說，還灰頭垢面的，沿街也有商鋪，但大都是米鋪面鋪之類，偶爾能夠發(fā)現(xiàn)一家販賣茶葉、陶瓷或者是絲綢的店鋪，最為氣派的商鋪，就是出售食鹽的店鋪。

　　縣城大街上的人不是很多，很多人走路都是慢條斯理的。

　　在南直大街，有好幾家酒樓和客棧，快到大街盡頭的時候，居然有一家名為“怡紅院”的青樓。這里是縣城最熱鬧的地方，不時有人從酒樓和客棧進進出出，時間已近午時，正是酒樓生意最好的時候。

　　縣城和鄉(xiāng)下吃飯的時間不一樣，鄉(xiāng)下都是兩餐飯，辰時吃早飯，申時吃晚飯，縣城普遍都是三餐，卯時到辰時吃早餐，午時吃中飯，酉時吃晚飯。

　　“帆徽，我們找一家客棧吃飯?！?

　　吳慶超在一家客棧前面停下腳步。

　　這家客棧的規(guī)模不大，從外觀上看有些破舊，這樣的客棧吃飯應(yīng)該不貴。

　　吳帆徽很可憐，盡管穿越兩個月時間，可他不知道物價的情況，在馬鞍山村，沒有用錢的機會，更不知道物價如何。

　　“爹，就在路邊小吃攤隨便吃些東西?！?

　　吳慶超看了看吳帆徽，微微搖頭。

　　“帆徽，不要在路邊小吃攤吃東西，你馬上就要進入學(xué)堂讀書了，這路邊小吃攤，不是你應(yīng)該來的地方，酒樓和客棧價錢是貴了一些，但這都是身份的體現(xiàn)?！?

　　吳帆徽皺了皺眉，身份與排場肯定是要相符的，可那都是面對外人的時候，有些時候打腫臉充胖子的事情需要做，但自家人在一起的時候，大可不必講究這些排場。

　　這也是吳帆徽不明白，其實這個時代，士大夫家族任何時候都要講究，很多時候家族內(nèi)部的要求更加的嚴格，這也是士大夫?qū)易遄拥艿呐囵B(yǎng)，讓他們打小就懂得規(guī)矩。

　　還沒有進入客棧，門口就有伙計招呼了，伙計的臉上帶著微笑，忙不迭的迎候，那種熱情的態(tài)度，讓你不進去吃飯都不好意思。

　　大堂擺著三張桌子，暫時沒有客人，看樣子這種低檔次的客棧，來的人不多。

　　選了一張桌子坐下，伙計連忙拿下搭在肩上的抹布，開始用力擦桌子，其實桌上本就是干凈的。

　　一邊擦桌子，伙計一面開始報菜名，聲音不大。

　　吳慶雄點了一盤鹵肉，一盤蠶豆，一盤炒菜，外加兩碗小米粥，四個麥餅，一壺酒。

　　這樣的菜肴，幾百年之后根本不值一提，可放到如今，非常奢侈了，就連伙計都眨了眨眼睛，可能是沒有想到兩位客人會點上這么多的菜。

　　轉(zhuǎn)過身，伙計開始了大聲吆喝，響亮的報著菜名。

　　上菜之前，伙計首先上茶，看著深褐色的茶水，吳帆徽寧愿喝白開水。

　　吳慶超不一樣，端起茶杯，小小的喝了一口，神情很是愜意。

　　不到一刻鐘的時間，飯菜全部上桌，看上去顏色不錯。

　　最后端上來的是一壺酒，淡淡的酒香味道，讓人聞著很是舒服。

　　穿越之前的吳帆徽，什么好酒沒有喝過，但穿越兩個月時間，這是他第一次看到酒。

　　倒出來的酒，帶著淡淡的黃色，吳帆徽知道，這是用米脂小米熬制的白酒。

　　“帆徽，男人就要喝酒，但不能夠好酒貪杯，今天我陪著你喝?！?

　　“爹，下午還要到學(xué)堂去的，喝酒了見到先生。。?！?

　　“不用擔(dān)心，學(xué)堂的先生我很熟悉，不會責(zé)怪的。”

　　老子勸兒子喝酒，何況兒子還沒有成年，幾百年之后不可能出現(xiàn)。

　　看來吳帆徽需要適應(yīng)的地方還有很多。

　　端起酒杯的時候，吳帆徽盯著父親，看看父親如何喝酒，他相信父親見過世面。

　　不過吳帆徽失望了，吳慶超拿起杯子的時候，仰頭一口就喝下去了。

　　吳帆徽輕輕呡了一口，有一股清香的味道，但是酒味很淡，這應(yīng)該不是什么好酒，就算是多喝一些，也不會醉倒。

　　其實從家里出發(fā)的時候，吳帆徽已經(jīng)吃過早飯，喝下了一大碗的小米粥，還吃了一個麥面饅頭，這個時候完全可以不吃飯的。

　　開始喝酒，吳慶超就不管不顧吳帆徽了，一口接著一口喝酒，桌上的菜肴倒是很少動。

　　父子倆之間沒有多少話說，而且食不言寢不語是這個時代的要求，所以這頓飯小半個時辰就結(jié)束了。

　　吳帆徽喝下了兩杯酒，喝下一碗小米粥，吃了一個麥餅。

　　結(jié)賬的時候，伙計開始了報價。

　　“五花鹵肉二十文錢，蠶豆五文錢，炒菜十二文錢，小米粥兩碗四文錢，麥餅四個八文錢，米酒一壺五文錢，一共是五十四文錢，客官，收您五十文錢。”

　　吳慶超麻利的從放在桌上的搭噠里面拿出一串銅錢，遞給了伙計。

　　看著桌上的飯菜，吳帆徽毫不猶豫的開口了。

　　“伙計，將鹵肉和麥餅裝上，我們路上吃?！?

　　伙計看著吳帆徽，微微愣了一下，臉上擠出了笑容，好像有些不愿意動。

　　吳帆徽很清楚，這些東西若是留下了，那就歸伙計所有，讓父親帶回去，母親和妹妹都是可以吃的，這個時候可不是顧及顏面的時候，饑荒馬上就要到來了，到時候誰的日子都是艱難的。

　　吳慶超扭頭看了看吳帆徽，沒有開口說話。

　　伙計最終還是將鹵肉和麥餅裝好了，但臉上的神色不是很好看。

　　吳帆徽一點都不在乎，幾百年之后吃飯打包已經(jīng)成為習(xí)慣，況且他已經(jīng)給伙計留下了一些東西，蠶豆、炒菜和大半碗的小米粥全部都留下，伙計足夠吃飽。

　　走出客棧，吳慶超看了看吳帆徽。

　　“帆徽，我知道你心疼母親和妹妹，以后可不能夠這樣做了?！?

　　“爹，我知道了?！?

　　吳帆徽沒有爭辯，打包的事情，他想的很清楚，做事情達到目的就可以了，不是生死博弈，不必要出狠手，凡事留一線，日后好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