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相逢（4）

　　等了半晌，也沒見人過來，這六百秀女就像木雕泥塑一般站著，頭上日頭熱辣辣地曬著，人人一身躁汗，可也沒人敢動。我站在那里，不禁想起大學軍訓練軍姿的時光，跟現(xiàn)在差不多，只是那時有教官盯著，我不敢亂動，可現(xiàn)在沒人盯著，我還是不能亂動，別人都沒事，我也不能太出格了，真是萬般無奈。心想現(xiàn)在要是有人告訴我，誰要是堅持不住就沒資格選了，我立馬一屁股坐在地上，讓他們把我抬出去，再不受這活罪。我身上唯一可以動的就剩下眼珠了，可老是四處亂瞅也累得慌，干脆閉目養(yǎng)神。

　　剛閉上眼，就聽見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傳來，睜眼望去，一隊人馬正迤邐走來。打頭的是幾位貴婦，珠圍翠繞，鳳冠旗服，踩著花盆底，昂首挺胸地向這邊走來。我不禁精神一振，仔細地望向了這些康熙皇帝的寵妃們，我曾經(jīng)看過《大清歷代后妃傳》，對里面的一些人物很感興趣。打頭的是一個身材高挑的女性，杏眼娥眉，瓜子臉，鼻子細長，三十幾歲，只是嘴角上挑，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高傲。我心下明白這定是納蘭貴妃了，不禁偷看了一眼納蘭蓉月，只見她面上隱隱透出一絲興奮和得意來，就更確定我猜得沒錯。再仔細看去，納蘭貴妃身后走著另一位娘娘，鵝蛋臉，柳葉眉，丹鳳眼，神態(tài)安詳，端莊矜持，我猜不到她是誰，想來份位不低。她們兩個領頭走，余下的宮人們都隔了一段距離。不一會兒就走到了我們面前站定，我正在猜測另一位妃嬪的身份，就看見領頭的太監(jiān)趕上前請下安去：“奴才給貴妃娘娘、德妃娘娘請安?！蔽疫@才明白過來，原來她就是雍正的親娘，未來的太后，不禁仔細地看了兩眼。突然德妃眼光射了過來，與我對視了一眼，我一驚，忙低下頭去，不一會兒覺得那眼光消失了，暗自松了口氣。又聽見有人說：“這就是今年初選進來的秀女？”我忙聚神凝聽?！笆?，回貴主兒話，今兒個一共是五百八十七名秀女，八旗共五百七十一名，漢軍旗一十六名。”

　　“嗯……妹妹，你瞧瞧，今年的秀女可都長得水靈呀。”納蘭貴妃回首向德妃笑道。

　　“是呀。”德妃溫和地點了點頭。兩位娘娘優(yōu)雅地走到前排的秀女面前，挨個兒看看，到了納蘭蓉月面前，貴主兒頓了頓，又不落痕跡地往下走。我偷眼望去，納蘭蓉月臉上已然漲紅了，只是強自鎮(zhèn)定著，手有點抖顫。不知為什么，我有點想笑，看來這位納蘭姑娘不是作弊的料子，剛看見熟人就激動起來。正在偷笑中，人影一閃，我一抬頭，看見納蘭貴妃正站在我面前，看住了我。我一愣，旁邊立刻有人提醒：“還不快給貴主兒請安。”

　　“啊，奴婢給貴妃娘娘請安，娘娘吉祥?！蔽曳€(wěn)穩(wěn)當當?shù)卣埩艘粋€安下去?！班牛闶钦l家的孩子呀？”納蘭貴妃上下打量著我，這時德妃也走了上來站定一旁看著我。我暗吸了一口氣，平穩(wěn)地答道：“回娘娘話，奴婢父親是鑲黃旗的英祿?！蔽译m低著頭，可還是感覺到納蘭娘娘氣息一變：“是雅拉爾塔家的，抬起頭來，我瞅瞅?！奔{蘭貴妃的語調(diào)里分明含了些什么，我說不上來，只能畢恭畢敬地把頭抬起來，與她對視了一眼。“嗯，真是好模樣呢！妹妹你說呢？”納蘭貴妃回首笑問德妃?！班牛茄?，清朗文秀，聽說英祿大人的夫人出身書香世家，看這丫頭養(yǎng)得也真是好，你多大了？”我福了福身答道：“謝娘娘夸獎，奴婢今年十六?！卑凑f被人夸獎是好事，可在這里還有這些人，我真的不覺得很開心，原本不想出頭，不知為什么卻偏偏找我問這些有的沒的，可臉上還是得做著笑容。正想著，納蘭貴妃的一句話卻讓我真的笑不出來了：“那是呀，不然怎么會有人搶呢……”

　　我仰躺在床上，望著高高的屋頂、承塵，覺得自己的心里漸漸平靜了下來，開始仔細回想下午發(fā)生的事情……

　　“姐姐說笑了?！钡洛锬镄戳宋乙谎?，而我已經(jīng)愣在那里不能言語了，只覺得頭皮發(fā)麻，臉上熱得好像要燒了起來，而腦子瘋狂地轉(zhuǎn)著各種念頭。她這話是什么意思，從我離開那里到這兒不過一個小時，難道已經(jīng)有什么流言傳到后宮去了？誰告訴的，又說了些什么，還有誰知道？這是在警告我還是……我突然有種想暈倒的感覺，可是心里偏偏清明得很，這些念頭只是一瞬間在我的腦子里劃過，我馬上抬了頭向納蘭貴妃望去，可她已經(jīng)施施然地向前走去，再看德妃，也隨她去了。我無法從她們臉上看出什么來，也無從得知到底是怎么了。我命令自己鎮(zhèn)靜下來，做了兩個深呼吸，感覺好多了，這才對周圍有了感覺……

　　呵呵！原來眾目睽睽的感覺是這樣呀，無數(shù)的目光射在我的身上，其中有些很有穿透力，我扭頭看了小春一眼，發(fā)現(xiàn)她正定定地望著我，那眼光我很熟悉，里面有著一層薄霧，讓人看不清楚到底包含了些什么。只不過，這是她第一次用這種眼光看我，我對她笑了笑，回過頭來，不想看她是什么表情，心中暗嘆，難道我唯一的朋友也要失去了嗎？“唉！”想到這里我不禁又嘆了口氣，想了半晌，還是有些糊里糊涂的感覺。

　　“真看不出來，她平常的樣子……”一陣陣的耳語聲從窗外傳了進來，我用腳趾想也知道是在說我，在炕上轉(zhuǎn)了個身，不太想去聽，我已經(jīng)很煩了呀?！昂撸瑫说墓凡唤新?。”一個聲音清晰地傳來，這可不是小聲的嘀咕，看來納蘭大小姐是生怕我聽不見，故意找碴兒來的。看樣子今天真是搶了她的風頭了，可我也一萬個不想呀。我不禁翻了個白眼，她愛說什么就隨她去吧，現(xiàn)在要命的可不是她。我坐了起來，揉揉太陽穴，突然懷念起那兩個丫頭來。唉！現(xiàn)在是沒人伺候了，只好自己按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