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他看著我的眼睛里透出一股驚訝透涼的光，我明顯地感覺到自己的體內(nèi)涌動著一股無法讓我控制的暗流，我不由得大叫道：“苦諾，苦諾?！?/p>

苦諾聽到我的喊叫，趕忙跑出來，看到站立在籬笆門前的道士，便走過去問道：“請問您找誰呀？”

其實那道士并無惡意，但是不知道為什么我卻感覺到很害怕。

道士對苦諾說道：“我是天都山翠竹坪的修行的道士，路過此地，想借宿一晚，不知道您是否方便？”

苦諾熱情地把道士讓進(jìn)了院子。

傍晚時分，苦丁挑著一擔(dān)柴火回家了，那天晚上我心神不寧，也不笑不說話，只是緊緊地跟著苦諾，就連哭諾做晚飯的時候，我都拉著她的衣角不放松。

晚上我躺著苦諾的懷里睡著了，當(dāng)我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大亮了，苦丁挑著柴火到集市上去換米面了，苦諾忙著打掃屋子，做家務(wù)活，我沒有看到昨晚的那道士，就前后院子跑著看了一遍，還是沒有看到，便大聲叫道：“苦諾，苦諾?！?/p>

苦諾聽到我急切的聲音，跑過來一把抱住我問道：“合兒怎么了？什么東西嚇到你了嗎？怎么這樣惶恐地喊叫呢？”

我一把抱住苦諾的脖子，在苦諾的耳邊悄聲問道：“苦諾，那個人呢？怎么不見了呢？”

苦諾笑著說：“走了，合兒，我知道合兒害怕生人呢，沒事，合兒別怕，有娘在呢?！?/p>

我笑了笑，用兩只小手在苦諾的臉蛋上揉揉，苦諾笑著說：“合兒，你什么時候能叫我一聲娘呢？”

道士怎么來的？又怎么走的？我都不得而知，苦諾和苦丁也從未提起過，我也就不再去問，但是半個月后，家里的一切開始發(fā)生著變化。

這天，苦丁又上山砍柴了，正在屋檐下作針線活的苦諾忽然叫我“合兒，快來幫幫娘?！?/p>

我跑過去問道：“苦諾，怎么了？你要我做什么呢？”

苦諾笑笑道：“合兒，以后叫娘，來，你給我?guī)椭堰@根線穿到針上，我穿了半天了就是穿不上呢?！?/p>

其實線很粗，針眼很大，但是苦諾卻為何穿不上呢，我很是納悶，但沒有說什么幫著苦諾穿好針，便坐在她旁邊看她縫制衣物。

再后來，苦諾走起來路來總是跌倒，這讓苦丁很是著急，他不知道苦諾怎么了？而苦諾除了堅持做活操持家務(wù)之外，并沒有說什么。我常常聽見她嘆氣不已。

我終于忍不住問道：“娘，你到底是怎么了？身體出現(xiàn)什么狀況了嗎？”

苦諾笑笑：“傻丫頭，你終于叫我娘了，娘沒啥，傻丫頭放心好啦。”

這樣過了有半年，苦諾終于堅持不住了，這天晚上她對苦丁說：“老頭子，我告訴你個不好的消息，你千萬別著急?！?/p>

苦丁聽苦諾這樣一說，愣住了，他看著苦諾的眼神茫然不知所措，像個要聽娘親教誨的孩子。他放下手中編制的柳條框，專注地看著苦諾，等待苦諾回答。

苦諾咽了下口水說，老頭子，我的眼睛看不見東西了，剛開始我以為沒多大問題，可能是勞累過度，這段時間我注意休息，重活基本都沒做，可是最近幾天卻是越來越嚴(yán)重了?！?/p>

苦丁一下子站起來，一把拉住苦諾的雙臂，急切地道:“你說什么？老婆子，你別嚇唬我，你的眼睛怎么啦？”

苦諾緩緩反拉住苦丁的手說：“沒啥，老頭子你別著急，會好起來的?！?/p>

苦丁仔細(xì)地將苦諾的眼睛輕輕地翻著看了下，說：“明天我上山給你采藥去，你別著急?！闭f著把苦諾手中的活取著放在一邊，不讓苦諾做活。

“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情了？你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

“有半年了，你還記得上次那個道士嗎？那個道士來咱們家后半個月，我就覺得我的眼睛不對勁，可是我并沒有在意，現(xiàn)在越來越不好了，我才趕緊告訴你了?！?/p>

“哦?！笨喽“櫫讼旅碱^，安慰苦諾道：“你放寬心，沒什么大事的，老道士說的話未必就是真的，你別理他說的話了，回頭我找個好大夫給你買點藥吃上就好了。我明天一早就去給你抓藥，你千萬別著急?！?/p>

一夜無話，我躺在苦諾身邊，聽著苦諾均勻的呼吸聲，心里莫名其妙地?zé)┰曛恢?，我聽到苦丁翻來覆去的聲音，就知道苦丁正為這事發(fā)愁呢。

天還沒有亮，苦丁就悄悄起床，到廚房里準(zhǔn)備了一些干糧，又悄悄搖醒我道：“合兒，爹爹去找大夫去，然后去采草藥，午后才能回來，你要照顧好娘，等爹爹回來啊。”

我揉揉眼睛看著憨厚的苦丁，道：“嗯，爹爹，你放心去吧，我會看護(hù)好娘親的?！?/p>

爹爹轉(zhuǎn)身輕輕地打開房門，出去又輕輕地關(guān)上了門，我重新躺在苦諾身邊躺下，但睡意全無，又起身穿好衣服，來到院子里，打算替苦諾干活，幫苦諾做苦諾平時做的活兒，我是打算到苦諾起來就把那些活兒做完呢。

雞鴨豬喂起還早呢，按照苦諾干活的程序，我先打掃了院子，挑水我沒有力氣，跳不動，我跑到廚房一看，缸里水滿滿的，想必是苦丁半夜起來把水挑回來了。

三間土房子的衛(wèi)生我已經(jīng)打掃完了，東方開始發(fā)亮，雞叫聲聲，鵝叫聲聲，豬圈里的豬也開始哼哼唧唧地叫起來，他們這是餓了表現(xiàn)。

我學(xué)著苦諾平時的做法，給雞鴨鵝豬喂著吃食。

苦諾醒來了，但是今天苦諾的視力越發(fā)不行了，她看不見地上的鞋子，便摸著穿上了，但是她看不見門檻，出門的時候絆倒了，我聽到苦諾絆倒的聲音嚇了一跳，慌忙放下手中的活兒跑過去，苦諾已經(jīng)爬在地上直哼哼。

“娘，你怎么不叫我一聲啊?！蔽疫^去想扶起苦諾，但是苦諾太沉了，我怎么也扶不起來，苦諾的膝蓋和下巴都擦傷了，鮮血流了出來。

“合兒，我本來以為我能夠看見的，可是卻沒有想到我看不見，我聽到你在干活心里就發(fā)急，你這么小，平時又沒有干過那些活兒，怎么能夠做那些活兒呢。”哭諾拉住我的手。

“娘，我扶你起來到床子上去吧?！蔽沂箘疟ё】嘀Z，想把她抱起來，苦諾拉住我的胳膊呵呵笑道：“合子，你抱不起我的，等我歇會，歇會我自己起來?！?/p>

苦諾爬在地上喘息了一會，便想翻身坐起，可是發(fā)現(xiàn)她的膝蓋疼痛難忍，卻是無法站起的。

我無法叫人來幫忙，因為我家方圓二三里內(nèi)沒有人家，住的最近的舅舅家也離我們家五里路呢。

我找到苦丁從山里采來的草藥，那草藥已經(jīng)被苦諾制成了膏藥，那種藥我叫不上名字，只知道平時我那里擦傷了，苦諾就給我敷上，很快就好起來了。

我學(xué)著苦諾的樣子，將膏藥敷在苦諾的額頭、膝蓋處，又用布條纏住苦諾的額頭、膝蓋。

苦諾歇息了好一會，慢慢地試著挪動了下腿，能動，便讓我扶著慢慢爬起來，就在我扶著苦諾要進(jìn)屋的時候，院子籬笆墻外響起一個聲音：“老夫人等等?！?/p>

苦諾聽到聲音，轉(zhuǎn)過身來，院子籬笆門前站立著一身著青色長袍，長發(fā)束在腦后，斜跨著一個布袋子，左手拿著一個拐杖的道士，他面容慈祥，白色的長須飄動著，在晨曦的太陽光里，顯得格外安靜。

苦諾一聽到那位道士，原來他就是上次來到我們家的那位道士，苦諾眼睛看不見，卻聽得見他的聲音，從聲音里辨認(rèn)出是上次來的那位道士，便沒好氣地說：“這位道士，你快點離開吧，我從不信神，也不信仙，我只相信眼下我所擁有的?！?/p>

那位道士并不生氣，他笑呵呵地走進(jìn)院子，一邊走一邊說道：“老夫人，貧道今天來是給你治眼睛的，如果貧道沒有猜錯的話，老夫人的眼睛已經(jīng)看不見東西了?！?/p>

我驚詫地問道：“你是怎么知道呀？你能治好娘的眼睛嗎？”還沒有等我問完話，苦諾一把將我拉在身后，冰冷地對那道士說：“我的眼睛就算看不見也不會讓你治療的，你還是趕快離開吧，順便告訴你，你的所有的話我是不會相信的，也不會聽你的話去做什么事情的，你還是知趣點離開吧。”

苦諾緊緊地攥著我的手腕，用自己的身子將我護(hù)住，生怕那位道士會跑過來傷害我。

我很納悶苦諾為何如此緊張，于是我大聲說道：“你趕快離開吧，我娘不喜歡你?！?/p>

苦諾也大聲說道：“我相信你不會乘人之危，在我老頭子不在家的時候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的，我是什么也看不見，但我聽得出你的聲音，你死了那條心吧?！?/p>

那道士看著苦諾的憤怒加緊張的表情，很顯然蒙住了，但是瞬間他嘆了口氣，說道：“唉，命帶前世負(fù)債，你若不跟我去修行，怎么承受得了人間的磨難呢。既然如此，我便離去了?！闭f完，便大步離開了籬笆門，消失在山野之中了。

苦諾靜靜地側(cè)耳細(xì)聽，沒有再聽到那道士的聲音，便輕聲問我：“合兒，他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