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秋日正午。

　　陽光落在趙軍身上，不但溫暖著他的身體，還溫暖著他的心。

　　“真是重新來過了。”

　　趙軍看著不遠(yuǎn)處李寶玉割豬心喂狗的一幕，心底愈加地興奮起來。

　　從九七年禁獵、九八年收槍開始，再到他重生之時，二十多年他都不曾再上山打獵。

　　多少個夜晚，他都夢見過自己那呼嘯山林的歲月，

　　那夢里熟悉的一幕幕，多少次讓他醒來時感覺無比的心酸。

　　“哥！”

　　突然，李寶玉的聲音傳入耳中。

　　“嗯？”

　　趙軍循聲望去，看了眼李寶玉，又看了看聚集在李寶玉身旁，伸著舌頭搖晃著尾巴的兩條狗。

　　趙軍道：“喂！割些囔囔踹喂，讓它們敞開了喂。”

　　“好嘞！”

　　李寶玉聞言，忙自野豬肚子上割下一條條肥肉，一條給花狗，一條給黃狗，反復(fù)地喂著兩條狗。

　　在山里打圍，打到獵物，敬不敬山神全憑自愿。

　　信則有，不信則無。

　　但是，下物必須喂狗，這是打圍最根本的規(guī)矩。

　　畢竟打大圍，必須要依仗獵狗。

　　這些獵狗為了主人，能舍生忘死地與野豬、黑熊搏斗，這就是賣命。

　　如此賣命，必有獎賞。

　　而對獵狗的獎賞，就能打到獵物以后，能讓它們美美地吃上一頓。

　　但有區(qū)別的是，一般的狗都不吃黑熊內(nèi)臟，卻會吃野豬的內(nèi)臟。

　　于是，在這個缺衣少食，人們偏愛肥肉，卻不喜下水的年代，野豬內(nèi)臟就成了獵狗的專屬。

　　若是打到黑熊、棕熊，因為狗不吃熊的內(nèi)臟，獵人會割熊肉喂狗。

　　可要是打到野豬，幾乎沒有有獵人會割肉喂狗，尤其是肥肉。

　　所以，若是此時有獵人看到李寶玉割野豬囔囔踹喂給狗吃，肯定會跳腳大罵兩個后生敗家。

　　要知道，現(xiàn)在是八六年，人們的生活水平仍然不高，糧油統(tǒng)購統(tǒng)銷依然存在。

　　這種情況，在城里尚好。

　　可在農(nóng)村、林區(qū)、山場，與城市相比，可謂是天差地別。

　　這里的人們常年出苦力工作勞動，平日還見不到什么油水。

　　所以，就算是靠山吃山。

　　在這年頭，誰家要是能打到一頭野豬，或是黑熊、棕熊，那可是比過年還美。

　　特別是秋天，正野獸們抓秋膘的時候。

　　無論是熊類，還是野豬，整天在山里吃核桃，嚼橡子、榛子，擼軟棗子、山葡萄，積攢了一身的肥膘。

　　就說趙軍和李寶玉今天打到的野豬，是只母野豬，它夏天的時候，連二百五十斤都不到。

　　可現(xiàn)在，硬是吃到了二百八十斤左右。

　　別的地方不說，單說豬肚子上大片的肥肉，就是在東北被叫做囔囔踹的地方。

　　割回家焅油，焅出的豬油裝個兩壇子都不在話下。

　　要知道在這個糧油憑票供應(yīng)的年代，一家四五口人，一年能分到的油，也沒有這么多啊。

　　而且肥肉焅油以后，內(nèi)部油脂被焅出，變成了金黃酥脆的油梭子（豬油渣）。

　　拿些鹽面一蘸，嚼在嘴里又香又酥，美味至極。

　　所以，趙軍和李寶玉的行為，落在有些人的眼里，就是敗家了。

　　但在獵狗眼中，小主人的行為，無疑是對它們舍生賣命的最大褒獎。

　　兩條狗毫不客氣，李寶玉給，它們就吃。

　　只吃的肚子溜圓，肉頂喉嚨眼兒，這才跑到一旁趴下來休息。

　　這哥倆為了此次打獵，可是在家里謀劃了好些日子。

　　臨來時，帶的東西也全，連吃帶用的裝了整整一蛇皮口袋。

　　趙軍拿起被李寶玉丟在一邊的手斧，走回到倒木旁，砍下了一根大樹杈。

　　大樹杈主干有他手臂粗細(xì)，上面橫七豎八地長著亂七八糟枝條。

　　趙軍把它拖回野豬旁邊，然后拿手斧砍了起來，細(xì)的樹條攏成一堆，兩頭再用侵刀削尖。

　　而粗的枝杈，就不用那么講究了，直接砍成了一小段一小段的。

　　等趙軍把整條樹杈分解，再用侵刀，從豬肚腩上割下了一條下五花肉。

　　這塊肉真好，肥肉相間。

　　趙軍又把它割成一大片一片塊的，然后把大片的肉穿在削尖的細(xì)樹條上

　　一根樹條只穿一片肉，穿完一串便放在一旁。

　　不大一會，四十幾串野豬肉串就摞在了一起。

　　當(dāng)李寶玉挎著蛇皮袋回來，看到這一幕時，眼睛都快要冒光了。

　　“攏火！”

　　趙軍指了指一旁，那些他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的粗樹枝，對李寶玉說道。

　　“來了！”

　　李寶玉怪叫一聲，把蛇皮袋往腳下一丟，緊接著便從里往外翻東西。

　　里面露出了兩個白面饅頭，和四個玉米面大餅子，還有幾大條腌制好的青蘿卜咸菜。

　　這是哥倆帶的午飯，饅頭是趙軍家的，他爹趙有財是林場食堂大廚。

　　都說廚子不偷，五谷不收。

　　這年頭，作為食堂大廚，那還不是單位有啥，家就有啥么。

　　所以，趙軍家里生活質(zhì)量相當(dāng)?shù)牟诲e。

　　就算是最困難的那幾年，趙軍家也沒挨過餓。

　　而李寶玉呢，家里條件一般，那四個大餅子就是他媽臨上地里干活前，給他留下的午飯。

　　這時，李寶玉又從袋子里拿出個軍用水壺，擰開蓋子先遞給趙軍。

　　趙軍也不客氣，二話不說便接過水壺，直接往嘴里灌了兩口。

　　等李寶玉拿回水壺，喝了兩口水后，把水壺蓋子擰好放在一旁

　　又從袋子里拿出一個小的報紙包，打開報紙包是一盒火柴。

　　然后，李寶玉在不遠(yuǎn)處背風(fēng)的地方攏了一堆枯葉，這枯葉一點就著。

　　再把砍好的粗樹枝丟入火堆，不一會就聽見了噼里啪啦的聲音，火勢逐漸越來越旺。

　　直等手腕粗細(xì)的樹枝焚燒如碳，上冒紅火時。

　　李寶玉才把趙軍穿好的肉串，一串串地插在火堆四周。

　　這就是打獵最爽的時候，就著柴火吃BBQ。

　　李寶玉生著火呢，趙軍這邊已經(jīng)用侵刀慢慢地給野豬剝皮了。

　　扒豬皮的目的很簡單，就是為了扒了肉裝回去。

　　眼下是秋天，二百多斤的野豬，他們根本就整不動。

　　他倆倒是可以先砍兩條豬腿回家，一家一條豬腿，然后再回村里找有爬犁的人家把野豬給運回去。

　　關(guān)鍵是趕著爬犁拉豬回村，全村各家各戶可就都知道了。

　　一個個過來要肉，那還能剩下多少？

　　前世的趙軍，在他沒發(fā)跡之前，只要他上山打獵下貨。

　　那村里各家各戶就都會派一個代表出來，到趙軍家以幫忙扒豬、卸豬為由，干多少活不說，關(guān)鍵是能分肉回家。

　　趙軍大方，只要是上門的，都不讓他們空手回去。

　　可到頭來呢？

　　當(dāng)他落魄回村時，又有幾個人搭理他的？

　　這一世，趙軍再也不想分肉給那些人了。

　　所以，干脆這野豬分割了，用麻袋裝回去，自己和李寶玉一人一半。

　　李寶玉蹲下身要接趙軍手中侵刀，“哥哥，讓我來吧。”

　　趙軍點點頭，直接把侵刀遞給了李寶玉。

　　李寶玉是剛上山打獵圖個新鮮，也不管苦活累活都搶著干。

　　趙軍也不點破，只把他們倆帶來的饅頭、大餅子也用樹條穿了，拿到火堆旁，插在地上慢慢烘烤。

　　漸漸地，野豬肉上發(fā)出了滋啦滋啦的聲響，表面不斷地冒著小油泡。

　　不等這些豬油滴落，趙軍便拔起了肉串，把肉表面多余的油脂蹭在饅頭和大餅子上。

　　等李寶玉給野豬扒皮扒到一半的時候，就聞到了烤肉的香氣。

　　他和趙軍一早上不到七點就出了門，翻山越嶺的不提，之后還挨了野豬重重一擊，早就餓了。

　　現(xiàn)在一聞肉香，哪里還能忍得??？

　　見他如此，趙軍笑了笑，起身拍了下李寶玉肩膀，道：“看著火，別烤糊了?！?/p>

　　“嗯，嗯?！贝藭r李寶玉的注意力全在那些肉串上，舔著嘴唇摁了兩聲。

　　趙軍則又走回去，接替李寶玉的工作給野豬剝皮。

　　等他快將一張豬皮全部扒下來時，就聽李寶玉喊：“哥哥，肉熟了，來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