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歸家后，趙媽媽亦頂著滿頭雪花匆匆趕回。 她一邊責(zé)罵我一邊抱著我嚎啕大哭。 宋清羽騎著驢車出門，不多時便回來，手中提著一塊如月餅大小的糕點。 “壽糕需提早備好，來不及了，姑且以此代替?！? 趙媽媽為我煮了一大碗長壽面，上面有兩枚金燦燦的雞蛋。 趙師傅笨拙地拍著手，無聲地跟著唱生辰歌。 我吹滅燭火。 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可我不再懼怕。 因我心中，已然點亮一盞明燈。 趙媽媽為我置辦了新衣新履，除夕夜用過晚膳，她與趙師傅各給了我十文錢壓歲錢。 我從未擁有過這許多錢財。 宋清羽贈我禮物：一只小巧的木雕儲錢罐。 搖晃時有聲響。 他得意道：“那是我給你的五文錢壓歲錢，已替你存入其中了?！? 新年過后，趙媽媽送我去女學(xué)念書。 她握著我的手，教我在竹簡上一筆一畫寫下自己的名字：姜璃。 宋清羽每次寫信回來，總要與我說上幾句，回家時，也次次會為我?guī)┬⊥嬉鈨骸? 幸福時光如白駒過隙，半年光景轉(zhuǎn)瞬即逝。 宋清羽該赴京趕考了。 那時女學(xué)已放假，我連著兩夜做噩夢，夢見他名落孫山。 心中甚是不安，便央求趙媽媽能否去京城為他祝福。 趙媽媽本也擔(dān)憂，被我一攛掇，收拾行囊便往京城而去。 書院定了客棧，卻因我實在吃不慣這家的飲食，我們便改住了別家。 兩日考試轉(zhuǎn)眼結(jié)束。 宋清羽出了考場面色不佳，我們皆是憂心忡忡。 詢問之下方知，他一個同窗也住在此客棧。 昨夜半腹中饑餓，便偷溜出去買了些吃食，大家一同分食。 宋清羽因開了小灶不餓，便未曾動口。 不料那吃食不干凈，幾個同窗一直腹瀉，嚴(yán)重影響了考試狀態(tài)。 趙媽媽又是惋惜又是后怕又是慶幸。 抱著我親了又親，說若非我，宋清羽這科舉便要功虧一簣。 后來放榜，他那幾個同窗皆發(fā)揮失常，宋清羽倒是順利考中了二甲進(jìn)士。 那個夏日，宋清羽教我讀書寫字，帶我四處游玩，連同窗聚會都攜我同往。 好幾個女眷問道：“她是誰家姑娘？” 宋清羽語氣那般理所當(dāng)然：“我妹妹，姜璃！” 他們有同窗即將南下做幕僚，這是同窗聚會，也是送別宴。 宋清羽飲了些酒。 歸途上，暑熱未消，他面色緋紅，看著我道：“姜璃，若是哪日你養(yǎng)父母或親生爹娘來尋你，你可會離我而去？” “他們不會來尋我的?！? 宋清羽對這個回答似乎不甚滿意，可他未再追問。 我以為此生不會再與其他兩對父母有所交集。 可天下之大，竟也如此狹小。 約莫一周后，我們在店中用過飯，趙媽媽讓我將碗盞送還隔壁酒館。 我抱著臟兮兮的陶碗，掀開發(fā)黃的布簾。 一眼便瞧見店中坐著的那一家人。 養(yǎng)母拉著弟弟罵罵咧咧：“鎮(zhèn)上人都鬼精鬼精的，東西又貴得很，你就不能忍忍回去吃？” 天氣炎熱，巨大的蒲扇帶起一陣熱風(fēng)，拂過我的臉。 因今日要幫著搬運貨物，我穿的是宋清羽的舊衣裳，松垮還有些臟污，碎發(fā)被吹起，盡數(shù)黏在汗?jié)竦哪樕喜鳖i上。 養(yǎng)母養(yǎng)父抬頭，也看到了我。 我下意識喚了聲爹。 養(yǎng)父看上去老了幾歲，他驚詫又松了口氣，上下打量我。 養(yǎng)母則激動得跳起身來：“誰是你爹，哪來的小乞丐，莫要亂喊。” 養(yǎng)父拉了拖她，可她嗓門絲毫不減：“我們只有兒子，沒有女兒，你個要飯的別見誰都叫爹?！? 一歲多的弟弟也朝我看來，沖我呸呸呸吐口水：“要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