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5章 佳人有難

　　楊風(fēng)一路無話，不茍言笑。 　　給人清高又沉悶的距離感。 　　“老板，客人已經(jīng)到了?！? 　　推開包房，楊風(fēng)向曹明德微微鞠躬再簡短匯報，就自覺退了出去。 　　方子文明白，這是在回避。 　　接下來，便是他和曹明德單刀赴會，打開天窗說亮話的交鋒時刻。 　　上次見到這位市委常委，還是在鄧義明的葬禮上。 　　雖然矮小枯瘦，久居上位凝練的威勢卻真真切切。 　　有人說，怕官怕的不是人，而是那人的權(quán)力。 　　這話欠妥。 　　能把權(quán)柄攥在手心的人，又怎會是平凡之輩？ 　　就說眼神，銳利又強(qiáng)勢，有著教人膽寒被看穿心思的穿透力。 　　霸氣或收斂、或釋放，千錘百煉的氣質(zhì)才是令人畏懼的根源。 　　官做得越大。 　　這樣的特質(zhì)就越顯著。 　　方子文對曹明德的評價則是：一條渾身是刺的毒蛇！獨(dú)處一室直面交涉，壓力非常大。 　　他干脆昂首挺胸，頂住仿佛直擊靈魂的審視，不卑不亢地走到對方身旁，主動遞出手。 　　“屬下對常委仰慕已久，今日受邀，不勝榮幸！” 　　話說得得體，也在強(qiáng)調(diào)是你主動找我，為后繼談判造勢，反倒贏得曹明德贊賞的目光。 　　“哈哈！” 　　收斂氣勢，開懷一笑，曹明德頗豪爽地握住方子文的手，暗暗使力捏了捏。 　　“我也是慕名已久，不錯，是個人才！坐坐坐！” 　　方子文壓力銳減，卻不敢松懈，“常委，您請！” 　　恰時。 　　敲門聲響了三響，不徐不疾。 　　隨之，楊風(fēng)推開門遙遙請示。 　　“老板，侯總求見?！? 　　“哦？” 　　曹明德故作不滿，瞥了眼方子文，才不耐煩道：“告訴他，只有三分鐘！” 　　方子文聽得眉頭一挑。 　　若不想被打擾，秘書就攔下了，還需多此一舉來請示？ 　　只怕這侯總早就來過，偏偏等到自己登場才愿意接見。 　　是彰顯實力的套路嗎？ 　　霎時，精神抖擻的中年商人被楊風(fēng)讓進(jìn)來，神色和舉止都極度恭敬。 　　方子文一眼就瞥見，這位侯總抱著箱飛天茅臺，好家伙，三萬多呢！ 　　楊風(fēng)再次退了出去，還順手捎帶好房門。 　　這個細(xì)節(jié)，引起侯小春對方子文的關(guān)注。 　　他當(dāng)然能看出，曹明德今晚是在宴請眼前的年輕人，連秘書都無福作陪，這個年輕人到底什么來頭？ 　　“子文，我為你介紹?！? 　　曹明德拍了拍方子文的肩膀，舉止親昵，“這位是侯小春侯總，咱們東江的商界大鱷。小春地產(chǎn)知道吧？凡是帶個春字的，都是侯總開發(fā)的樓盤。” 　　頓時。 　　方子文腦海中浮現(xiàn)起郁芊芊的倩影。 　　心上人就在春臨苑工作，巧了，這會兒竟見到郁芊芊的老板。 　　又聽。 　　曹明德對侯小春介紹道：“方子文，公門后起之秀，才思敏捷、未來可期。對了，他目前在市住建局，少不了要和侯總打交道，多多支持工作??！” 　　“一定！一定！” 　　侯小春在東江也算號人物，面對曹明德卻只有點(diǎn)頭哈腰的份。 　　這就是錢和權(quán)的差別！ 　　他向方子文雙手呈上名片，又主動去握手，“領(lǐng)導(dǎo)，幸會！” 　　在侯小春看來。 　　能被市委組織部長直言未來可期，自然已進(jìn)入被提拔的序列，絕對是政治投資的上佳人選。 　　曹明德沒具體介紹方子文的職務(wù)，說明還在起步前，璞玉尚未雕琢，正是投資的最佳階段。 　　巴結(jié)當(dāng)局，只能獲利半生。 　　投資未來，才是福澤后代。 　　于是，這位心思縝密的地產(chǎn)商從箱子里取出瓶茅臺，擰開斟酒。 　　先敬曹明德。 　　再敬方子文。 　　又打了個總結(jié)，舉杯同飲。 　　侯小春深深看了眼方子文，笑說找機(jī)會好好親近，便告辭離開。 　　人走了。 　　那箱茅臺卻留在了包間。 　　算算時間，剛好三分鐘。 　　… 　　“被巴結(jié)的感覺如何？” 　　曹明德虛按手掌，示意就座。方子文擠出勉強(qiáng)的笑容，沒有作答。 　　這句問話所求的并非答案，而是在強(qiáng)調(diào)，多多去體會權(quán)勢的優(yōu)越。 　　“早上的事我知道了?！? 　　曹明德拄起雙肘，支著下巴，全然不提救命之恩，“想必，你還在氣頭上吧？我有個提議，你要不要聽聽？” 　　“謝謝常委指點(diǎn)，屬下洗耳恭聽?！? 　　方子文連忙起身，為曹明德斟滿酒。 　　“辭退令…我暫時押著，王磊的晉升申請，我也沒簽字。你比他優(yōu)秀太多，住建局要提拔副科，非你莫屬?！? 　　“常委過獎了！” 　　方子文心頭大喜。 　　卻聽。 　　曹明德繼續(xù)說道：“住建系統(tǒng)始終不是我的地盤，當(dāng)初，撤掉趙如龍、扶植鄧義明，我只是適逢其會簽個字，送個順?biāo)饲榱T了。” 　　說著，他扭頭看向方子文，目光灼灼，“不過，以后你就是我曹明德的人，誰想動你都得掂量掂量，那個王磊就殺雞儆猴開除吧！” 　　這番話… 　　比五十三度的茅臺還上頭。 　　僅僅組織部長一句話，他和王磊的命運(yùn)就將逆轉(zhuǎn)。 　　腦補(bǔ)春風(fēng)得意，敵人卻垂頭喪氣，打臉不要太爽！ 　　然而。 　　方子文卻面色一滯。 　　沉默了！ 　　也猶豫了！ 　　須知良禽擇木而棲。 　　曹明德斷然非良木。 　　提拔副科盡管誘人，理智卻提醒他，對方的條件是要將他收入麾下，跟著這樣的領(lǐng)導(dǎo)，豈不是與參公的初衷背道而馳？ 　　不管操縱強(qiáng)拆案的高層大佬是不是曹明德，就憑他審查官員不講原則、通奸人妻縱欲荒誕，就已和方子文不是一路人。 　　本打算敬酒的手僵在半空，方子文強(qiáng)忍誘惑，痛下決心，委婉道：“感謝常委的厚愛，只是…屬下有心離開住建局?！? 　　“哦？” 　　曹明德眉梢一挑，哪還聽不出弦外之音。 　　他慍怒暗罵不識好歹，卻沒流露于表色。 　　一來，睡棺材那件事，方子文總歸是個隱患，要么拉攏己用，要么無情毀掉，才算封口無憂。 　　二來，他的確起了愛才之意。此子聰慧機(jī)智，頗有膽色，還儀表堂堂，將來必能派上大用場。 　　“待得不開心就換個環(huán)境，能理解。” 　　曹明德不但沒動怒，反而還加重注碼。 　　“楊風(fēng)你見過了，書呆子！跟我五年，論談吐、講能力，遠(yuǎn)不如你。卻勝在有悟性，珍惜機(jī)遇、對我忠心。年底就要下去掛職副縣長了，也算修成正果?！? 　　曹明德頓了頓，再次發(fā)出更誘人的邀請，“到時，你就來我身邊當(dāng)秘書吧。還是副科待遇，實權(quán)和地位卻更高，考慮好，這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捷徑呀！” 　　句句在理。 　　字字勾人。 　　任何人面對這么好的機(jī)會，只會搶破頭。 　　拒絕？十個人評理，九個都要罵句傻叉。 　　人各有志，方子文卻硬著頭皮再次婉拒。 　　“屬下散漫慣了，恐辜負(fù)領(lǐng)導(dǎo)的錯愛！” 　　頓時。 　　曹明德終于流露出不滿和羞惱。 　　接二連三不識抬舉，佛都有火！ 　　方子文趕忙站起，雙手舉杯，希望對方伸手不打笑臉人。 　　“常委，屬下只想保住編制，并無非分之想，請諒解！” 　　曹明德端端坐著。 　　沒拿酒杯。 　　不受此敬。 　　他定定注視方子文良久，萬般思緒從眼底滑過。這位城府極深的大人物，終于在名不見經(jīng)傳的年輕人面前有了表情上的破綻。 　　“兩道申請，我會再押一周！” 　　短短一句，曹明德抬眼瞟向天花板，不再理會方子文。方子文卻明白，對方下了逐客令，也下了為期一周的通牒，逼他考慮。 　　若不改變主意，說不得曹明德就會恩將仇報對付他。 　　畢竟，拒絕上位者禮賢下士的招徠，本就是種忤逆。 　　底牌要不要拋出來？ 　　還不是時候！ 　　先看看省紀(jì)委的動作吧！一周后再做盤算，現(xiàn)在就和曹明德擺明車馬，反而倉促不妥。 　　于是。 　　方子文只好咽下尷尬，不落氣度，仰頭喝干杯中苦澀，“多謝常委款待，屬下告辭?！? 　　來時熱情，去時冷場。 　　門外，楊風(fēng)見方子文這么快就出來了，不禁面露詫異。 　　方子文朝他善意微笑。 　　望著這位俊朗后輩離去的背影，楊風(fēng)頗有些茫然費(fèi)解。 　　… 　　“哎！狗屁的鴻門宴，又多得罪一個人，還是大佬！” 　　方子文意興闌珊，卻不后悔。 　　官途有別，道不同不相為謀。 　　順著實木樓梯下到二樓，忽然瞥見樓外夜景，霓虹璀璨、大江壯闊。 　　不禁心血來潮移步窗邊，點(diǎn)上一支煙，眺望夜幕下的東江平心靜氣。 　　片刻后。 　　剛轉(zhuǎn)身想在走廊找個地方處理煙頭，某個包間的房門轟然被拉開，一道熟悉的倩影躍入眼簾。 　　白襯衣、包臀裙、高馬尾。 　　眼前人，已換上了高跟鞋。 　　郁芊芊！ 　　正是下午初識便一見鐘情的心上人。 　　方子文還以為眼花，想起侯小春也在得月樓吃飯，那么，在這里碰到他的員工當(dāng)然不意外了。 　　只是… 　　此刻的郁芊芊花容失色、面泛酡紅，眼里滿是驚恐和慌張。 　　正當(dāng)方子文要開口招呼，卻見房里伸出一只滿是刺青的手。 　　一把揪住馬尾辮。 　　粗暴地，硬生生把郁芊芊拽了回去。 　　不好！美人有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