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皇后

過了端午，日頭漸漸熱辣起來。涴兒將公主不再佩戴的荷包仔細地整理清楚，按照內(nèi)務(wù)府賬冊的要求做好排序放進錦盒內(nèi)，這才把盒子收好，放進專用來放置荷包的楠木箱里，等到年下再將這些荷包交還內(nèi)務(wù)府入庫。公主的衣服荷包、腰帶都基本只穿用一次。除非是公主特別喜歡的，才會多穿幾次。

乾隆九年的夏天來的有些早，涴兒已經(jīng)完全從小宮女成長為普通宮女，接替了一部分師父寶石的工作：保管公主的荷包和香囊。師父寶石今天就要出宮了，涴兒整理完公主前一天換下的荷包，小心地放好。又整理了一下房間，這才向正殿內(nèi)走去。

啟祥宮內(nèi)，已經(jīng)換下宮裝的寶石正仔細地替永鈺細細地抿發(fā)，永鈺已經(jīng)十二歲了，按照宮里的規(guī)矩，十二歲后要梳二把頭了。公主三月間過了十二歲的生辰，便專門有大宮女們開始給公主梳頭。這半年都是寶石親手替公主梳頭，寶石是舍不得公主，但是女子總要嫁人，她不能老死在這宮廷里。雖然早已盼著回家的一刻，但是寶石還是非常珍惜服侍公主的時光。

永鈺已經(jīng)完全脫離了從前的稚氣，身上多了幾分少女的青春也更多了幾分源自血統(tǒng)的高貴，看了看鏡子里自己的妝容，二把頭的中央戴了一朵手掌大的大紅的牡丹絨花，兩邊則對稱地戴了兩支金鳳釵，既彰顯了永鈺高貴的身份，也不影響永鈺的行動。

下午因為要去皇后宮里用晚膳，她和寶石的分別的時間已經(jīng)差不多了?？戳丝寸R子里的自己，永鈺向身后的寶石望去。

寶石在永鈺轉(zhuǎn)身時便順勢跪下，心情復(fù)雜地叩頭道：“奴婢今日就要出宮了，時間不多了，這就向主子拜別。今生能服侍主子，是奴婢的福分。只求主子平安康健，富貴百年?！?/p>

看著跪在地上的寶石，永鈺心情復(fù)雜，這是幾年來一直相伴的宮女，照顧自己十分精心，今天就是分別的時候了，再想見到就不那么容易了！

想到這些，示意旁邊的蘇月端過來一個紫檀木匣，點頭道：“你在我身邊服侍了這些年，我心里都明白，這點東西你收著，當(dāng)做我賜你的嫁妝，是我的心意，也是咱們主仆的一點念想?！?/p>

寶石這時早已控制不住眼淚，只是哭道：“奴婢回去，一定不敢忘記主子的恩典，主子大恩寶石畢生不忘！”

永鈺看著她點點頭，旁邊一小太監(jiān)提醒寶石：“姑姑，時辰不早了，該走了！”梅香把提前一天就收拾好的包袱遞給寶石，寶石戀戀不舍地看了眾人一眼，再次給永鈺蹲下行了禮，這才轉(zhuǎn)身向外走去。

涴兒雖然前一晚已經(jīng)和寶石道了別，但是心里還是不忍，不覺上前向公主求情道：“奴婢想再送一送師父，請主子恩準(zhǔn)！”

永鈺轉(zhuǎn)身點點頭：“去吧，送送即可，莫要亂走?！闭f畢，向內(nèi)殿走去。

涴兒忙起身向?qū)毷啡ィ瑢毷牭侥_步聲轉(zhuǎn)身看到?jīng)饍?，不覺嘆了一口氣。

涴兒急忙行禮道：“師父出宮，再見就不知道是何時了。涴兒想再送送師父。這些年，都是師父的教導(dǎo)，涴兒才能平安。”

寶石看了一眼涴兒，點點頭轉(zhuǎn)身沿著甬道向神武門走去，宮女太監(jiān)出去都只能走神武門，出去的路和來時的路都一樣，只是這一走就是十年。涴兒跟在寶石身后，默默地走著，她有些恍惚，這么多年她還是第一次這樣離開啟祥宮這么遠的地方。等寶石走了，她就出師了，可以正式當(dāng)差做普通宮女了，就可以給家里捎信，打聽一些親人的消息。

遠遠地已經(jīng)看到了神武門的殿頂，寶石停下了腳步，轉(zhuǎn)身向涴兒望去，看到她頭上只戴著昨晚自己送的內(nèi)造銀簪，不覺嘆道：“本來該送你一對玉簪，但是帶著玉簪服侍主子總就不方便，何況咱們都是奴婢，不得僭越，這銀飾最是妥當(dāng)?shù)?。等你將來出宮可定要記得來看看師父……”

涴兒這幾年很得寶石教導(dǎo)，兩人感情格外深厚，這時便有些傷感，只是都不敢掉眼淚，只好忍著淚向?qū)毷?guī)規(guī)矩矩地行了一個全禮笑道：“師父，涴兒給您蹲安了，祝師父康寧順?biāo)?，將來能和涴兒早日相見。?/p>

寶石連連點頭，想說什么又忍住了。嘆了一口氣才隨著送她出宮的小太監(jiān)向神武門走去。

長春宮內(nèi)，晚膳剛剛撤去，皇后坐在東暖閣的北炕上，拉著已經(jīng)十歲，前來請安的四公主嘆氣：“貴妃這幾日怎么又有些不好了？可傳太醫(yī)仔細瞧了？”

四公主聲音細弱地輕輕點頭：“已經(jīng)仔細瞧了，太醫(yī)說是積年舊疾，需要好生調(diào)養(yǎng)。只是娘娘心思重，恐怕不是太好調(diào)養(yǎng)。”

皇后對面，站在南炕沿前，剛剛進來的嘉妃聞言，關(guān)切地嘆氣道；“貴妃姐姐心細，思慮的多些，原該仔細保養(yǎng)?！?/p>

皇后看著她笑道：“晚膳可用了？你且坐下吧，都是做了額娘的人，有了體面。比不得沒有生育過的，坐吧！”

嘉妃柔和地笑笑：“回皇后，已經(jīng)用過了。在主子跟前，怎么說也不該沒規(guī)矩的?！?/p>

皇后關(guān)切地點頭：“四阿哥身體都好，奶娘嬤嬤教養(yǎng)精心，皇上也十分關(guān)切，你就放寬心調(diào)養(yǎng)，早點再有喜訊，這宮里也能熱鬧些?！?/p>

嘉妃微顯豐盈的臉上不自覺閃過一絲笑意：“皇后娘娘取笑了，臣妾只想著四阿哥能平安長大就心滿意足了。服侍皇上原是臣妾的本分。倒是貴妃娘娘，自來身子嬌弱些比不得臣妾這樣粗苯的?！?/p>

皇后嘆了一口氣，點頭道：“宮中事情繁瑣，我一時照顧不到的，多虧了貴妃。這么多年，辛苦她了?！?/p>

嘉妃小心地打量一眼四公主，笑道：“也虧了貴妃除了幫著皇后處理宮中瑣事，還能把四公主教養(yǎng)的這么好，前日聽說四公主如今在詩文上很有長進。”

四公主看一眼嘉妃，淡淡地點頭：“詩文上，終究不及三姐姐呢?！?/p>

嘉妃忙笑著蹲身賠了一禮，笑道：“臣妾不懂，亂說呢，公主可別在意。只是貴妃娘娘心思重，這病也就不容易去掉?！?/p>

皇后看著四公主，點了點頭，覺得四公主長進了些，對著這些妃子原不該失了公主的身份，隨意議論公主長短，既然是她們說的不對，那就可以得體地回應(yīng)過去。不過說起貴妃，還是微微皺眉：“四丫頭自然知道你不懂，說錯一句并沒什么。只是貴妃怎么還是心思太重？說過她多次了，少些胡思亂想。有些事，皇上并不介意，她又何苦來著！這又巴巴的讓你天天過來請安?！?/p>

四公主抬眼看了皇后一眼，看到皇后一雙描得精致的細眉，頓了頓才低聲道：“貴妃怕不能親自前來給皇后請安，所以臣女替貴妃前來。何況皇后母儀天下，女兒前來盡孝也是應(yīng)該的?！?/p>

皇后拍拍四公主的手背，憐惜地點頭：“你身子可大好了？小姑娘家的，是要多多走動?！?/p>

正說著外邊傳來宮女的稟報：“三公主來了！”

話音未落，永鈺便大步跑了進來，看到皇后，立刻上前行了全禮。禮畢，拉著皇后的手撒嬌道：“額娘，永鈺想阿瑪了。阿瑪什么時候過來??？”

皇后故意板起臉，瞪了永鈺一眼，笑道：“哪有這么野的，都這么大了，還是不好好走路！”

四公主上前給永鈺行了半禮，永鈺看著她笑笑也沒說話。

嘉妃上前向永鈺行了半禮，陪笑道：“公主今日來得早，皇上總會來的，放心吧?！?/p>

永鈺看一眼嘉妃，微微頷首示意，便轉(zhuǎn)身依舊沖著皇后撒嬌：“我還說，去找大哥弄匹好馬，今年隨阿瑪去木蘭圍獵，我可不想輸給大哥！”

皇后搖搖頭，皺眉道：“圍獵便圍獵，弄什么好馬。你是公主，又不是阿哥要去打仗！”

永鈺笑笑，不甘地拉著皇后的手道：“阿瑪說過，木蘭圍獵，若是我得了第一，便把他的御馬送給永鈺呢！”

皇后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拉著四公主道：“你這皮猴別把你四妹妹嚇著，你四妹妹的孝心你倒是該學(xué)學(xué)，別讓額娘操心才對。”

永鈺笑笑，站在皇后身邊打量四公主道：“四妹妹，貴妃可好些了？”

四公主淡淡地看了永鈺一眼，微微含笑道：“有勞三姐姐掛念，貴妃是舊疾，總是需要慢慢調(diào)養(yǎng)的?！?/p>

這時，有宮女在殿外通稟：“純妃娘娘，愉嬪娘娘，怡嬪娘娘，舒嬪娘娘，儀嬪娘娘，秀貴人，婉貴人到?！?/p>

純妃蘇氏打頭進來，愉嬪、怡嬪、舒嬪、儀嬪和秀貴人、婉貴人則都只在外間，跪下向皇后行禮。純妃蘇氏向皇后行了禮，又向永鈺和四公主行了半禮，永鈺沖蘇氏點點頭，笑道：“純妃娘娘免禮，三弟昨日做了新詩給純妃娘娘祈福，先生也說做的極好，恐怕阿瑪又要夸他的孝心了。只是最近他又長胖了，嬤嬤說恐新進上來的衣服不能穿了。”

純妃聽到兒子的消息，臉上的笑容都越發(fā)柔和起來，聞言笑著感激道：“多謝三公主，三阿哥從小頑皮些，讓皇后費心了。”

皇后起身拉著純妃的手，讓她在南炕上坐下。這才笑著搖頭：“都是我的孩子，我自然盡心，只盼他們成才，皇上也就舒心了。只是你如今才剛?cè)齻€多月的身子，要格外小心，行禮就免了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