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美蛇蝎

　　抬眸對上正進(jìn)門的母女二人，沈云謠幽黑的眸子里閃過一抹厲色。袖中的拳頭越收越緊，關(guān)節(jié)漸漸泛白。

　　這就是她一度全心依靠的好母親，好姐姐！

　　如果不是經(jīng)歷了前世種種，只怕這一次又要被她們偽善的模樣蒙騙了吧。

　　老天爺，你何其殘忍，又何其仁慈。

　　周槿牽著沈云珊的手盈盈進(jìn)門，一眾丫鬟婆子恭恭敬敬地站在身后。

　　周槿的視線在屋里掃了一圈兒，面上春風(fēng)含笑，一雙飛挑的鳳眼看向沈云謠時(shí)，卻透著森森的寒氣。

　　偏偏她還故作矜持的忽略沈云謠，似是不曾瞧見一般。低頭抖抖身上的薄雪，抬起纖纖玉手摘下金紅羽緞斗篷，露出大紅底子粉紫縷金牡丹刺繡緞面交領(lǐng)長襖來。

　　身側(cè)的沈云珊亦是玫瑰紅遍地金的小襖，如玉的小臉上帶著盈盈的笑，一手扶著周槿款款而來。

　　周槿的一雙眼睛始終落在沈云謠身上，悲憫的眼神里帶著說不出的鄙薄。

　　沈云謠心里嗤笑，如此拙略的演技！可笑她前世竟然被這樣一個(gè)人蒙蔽。

　　沈云珊一雙鳳眸肆無忌憚的在沈云謠身上掃視著，而后偏過頭故作天真的嬌笑一聲，朱唇輕啟：“娘，孫嬤嬤說五妹妹死而復(fù)生，我還不信，現(xiàn)在看來果真活了！”

　　入耳是銀鈴般的嬌笑，沈云謠垂眸，斂去眼底騰騰的殺氣。

　　一只還沒長大的白眼狼！

　　周槿卻是皺了眉頭，連聲訓(xùn)斥道：“你這丫頭，當(dāng)著你妹妹說什么死了活了的，快掌嘴！”雖是訓(xùn)斥，臉上笑意絲毫不減。

　　沈云謠看著二人虛情假意的互動，心下忍不住冷笑。明明懷著狼子野心，卻故作知書達(dá)理的模樣實(shí)在惡心。

　　垂眸斂去眼底洶涌而來的恨意，再抬頭時(shí)，蒼白的小臉上掛著微笑，沖著二人緩緩一笑：“姨娘言重了，三姐素來心直口快，哪里就用得著掌嘴的?！闭f話間微微抬手揉了揉眉心，神色里也帶了幾分疲倦。

　　“枉你還應(yīng)了一聲姐姐，卻連謠兒半分都比不上！”周槿揚(yáng)手在沈云珊額頭上輕輕一點(diǎn)，語氣微嗔。

　　沈云謠眼底閃過一絲不耐，強(qiáng)撐著笑與周槿道：“這樣冷的天還要姨娘和三姐姐來瞧我，謠兒才是不該呢?！?/p>

　　沈云珊一聽這話，眼神不悅的掃了周槿一眼，似是很認(rèn)同沈云謠的說法。

　　“二娘也是放心不下你，老太太上了年紀(jì)，侯爺又不在府里。若是有個(gè)三長兩短，叫我如何是好？”周槿刻意忽略掉沈云謠那聲“姨娘”望著她悲憫一笑，眼神卻如利刃一般來回在沈云謠身上打量著。

　　幾年不見，沒想到這個(gè)賤丫頭竟然這般伶牙俐齒。這才幾句話的功夫，就來來回回將自己和珊兒編排得徹頭徹尾。不知道孫嬤嬤是怎么做事的！

　　想到這兒，周槿眼底的鋒芒一閃而過，換上如常的慈愛模樣，拍拍沈云謠的手柔聲道：“委屈謠兒先將就一夜，明兒天一亮我就叫人送你回水月庵?！?/p>

　　呵呵，真是厚顏無恥！

　　“謠兒是在地府走過一圈兒的，還有什么怕的。更深露重，姨娘快快帶著三姐回去歇著吧?！鄙蛟浦{無意與她扯皮，只想早早將二人送走。

　　沈云珊早不耐煩了，聽見沈云謠松口，忙不迭湊上去笑道：“還是五妹妹體貼，外頭雪越發(fā)大了，我就帶娘回房歇著去了?！?/p>

　　周槿見女兒如此不識大體，心下有些微惱，卻沒有阻攔。寒暄兩句之后，這才牽著沈云珊離了流光閣。

　　從花廳回到主屋時(shí)已近子時(shí)，孫嬤嬤和那兩個(gè)丫頭被她打發(fā)了。

　　流珠伺候著沈云謠散了發(fā)髻，又忙著給她換寢衣。而后二人恭恭敬敬的給沈云謠磕頭。

　　“奴婢謝小姐大恩！”流珠流翠跪地咚咚磕了三個(gè)響頭，聲音里帶著顫抖。

　　沈云謠鼻子一酸，眼眶里盈盈帶淚。起身親手將二人扶起，輕聲嘆道：“什么恩不恩的，你們的心思我明白，日后我自會全力相護(hù)?！?/p>

　　流翠早已泣不成聲，流珠默默的擦了淚，勉強(qiáng)一笑：“小姐，你這些年受苦了！”

　　“不苦，我這不是回來了？”沈云謠用衣袖為她二人拭去淚水，眼眸里盛滿了笑意。

　　流珠再忍不住，想到她小小年紀(jì)在廟里過了四年多，又是悲從中來，捂住胸口低低啜泣。

　　沈云謠見她二人越發(fā)哭得厲害，嘴角揚(yáng)起一抹苦澀的笑：“你們既然叫我一聲小姐，就要聽我的話?！?/p>

　　“只要小姐一聲令下，奴婢萬死不辭！”流珠忙抬頭，對上沈云謠含笑的眼睛。

　　再看她的目光里閃著盈盈如月的光芒，站直了身體，臉上閃著堅(jiān)定的光芒。

　　流翠也含糊不清的應(yīng)了一聲，不再哭泣。只是捂著心口的手又緊了緊，面上也閃過一絲痛楚。

　　沈云謠面色稍霽，伸手搭在流翠腕上。流珠和流翠見她如此動作，皆是一愣。

　　心下雖然疑惑，但見她一臉認(rèn)真的模樣，一時(shí)間卻也不敢出聲打擾。

　　“并未傷到心脈，好好養(yǎng)幾日就不痛了?！逼讨螅蛟浦{安心一笑，抬眸對上流翠訝異的目光。

　　流翠訥訥的點(diǎn)頭，杏眼里閃著崇拜而又好奇的光芒。她們只知道沈云謠在廟里住了四年多，其他的一概不知。

　　沈云謠不解釋，她們也不追問。兩個(gè)人又忙著為沈云謠換衣裳，流翠撿了一件月白色的，猶豫片刻后還是換了一件正紅的拿過來。

　　“我是死過一回的，無需在意這些?！鄙蛟浦{瞧著流翠面上的疑惑，倒是耐心地與她解釋起來。

　　流翠忙不迭點(diǎn)頭應(yīng)下，沒有一絲遲疑。

　　一旁的流珠見了，很是欣慰的笑著：“小姐長大了不少?！?/p>

　　沈云謠低頭看著身上的寢衣，緩緩一笑：“幾年不見，流珠也越發(fā)穩(wěn)重了?！?/p>

　　流珠笑而不語，二人遂退到外間守夜。

　　睡夢中的沈云謠全身微微顫抖，雙手死死攥著錦被一角。秀眉緊蹙，雙眼緊閉淚水卻一滴滴的往下掉，枕上浸濕了一大片。

　　“不！”伴隨著一聲凄厲的慘叫，流珠一個(gè)激靈從榻上彈起來，眨眼間人已經(jīng)入了內(nèi)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