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大娘見她模樣俊，說話也干脆，只是那一身帶著補(bǔ)丁的衣服，還有破了邊的鞋，心里多了幾分憐憫。

“前兩日我還真收拾出來兩件，做鞋也用不上那么多布料，你跟我來吧，我再順道給你問問鄰居們?！?/p>

林希知道自己是遇見好人了，忙笑著道謝。

周圍鄰居聽說她是來收舊衣服的，趕緊回家去翻箱倒柜。

平時賣廢品這些破衣裳也不值錢，這次不是按斤收，是按件，都想著能賣個好價錢。

林希開出的條件是一件外衣三毛錢，褲子和襯衫兩毛。

之所以價格不同，是外衣磨損的情況會相對輕一些，褲子屁股和膝蓋多半都是磨薄了不能穿的，改造的價值不大，也就上面的布料勉強(qiáng)能用。

很快大家抱了很多衣服褲子出來。

林希一件一件仔細(xì)挑選，沒過多久就選了三四十件，裝了大半麻袋。

考慮到回去還要走二十多里地，林希便決定今天就收到這里。

一一付過錢，同他們約定下周這時候還過來，便扛著袋子離開了。

回去的路上她又去了一趟供銷社，買了一盒彩線，然后才出了鎮(zhèn)上往家里走去。

太陽漸漸升起來，林希感覺整個臉上火辣辣的刺痛。

二十幾里地，背著幾十斤東西，她休息了好幾次，終于在下午回了家里。

范秀梅今天情況不太好，一直咳嗽個不停，勉強(qiáng)把雞喂了，剛在炕上躺一會兒，聽見聲音，就又起來了。

“媽，我去鎮(zhèn)上收了很多衣服，你看，好多都沒怎么破，鎮(zhèn)上的人穿衣服比咱們在意多了，等我改一改拿去其他村賣，一倒手就能賺不少錢，到時候咱們就去城里把你的病治好。”

范秀梅并不像她那么樂觀，而是十分擔(dān)憂女兒的安危：“這東西能有人買嗎？再說你去收衣服，萬一被打辦的人抓住怎么辦？”

打辦就是打擊投機(jī)倒把辦公室，被他們抓到，東西沒收不說，還要抓起來送去學(xué)習(xí)班，那名聲可就臭了。

“媽，你放心，我會小心不讓他們抓住的?！绷窒Ｕf著從袋子里面翻出一件翻領(lǐng)的工裝服，是勞動布的，質(zhì)量特別好。

除了手肘的地方破了手指甲大的洞，其它地方都完好無損。

“我三毛錢收的，等把手肘的位置補(bǔ)一補(bǔ)，兩塊錢肯定有人愿意買?！?/p>

林希之所以多花些錢按件收，就是方便她挑選。

范秀梅稀罕的摸了摸那衣服：“你還別說，這衣服真不錯。”

“媽，這些舊衣服留著賣，等我賺了錢，給你買新的?！?/p>

傍晚，林家爺幾個回來，看見炕上攤的一堆衣服，兄弟幾個一下子沖過來。

“海軍衫！”林建業(yè)一把抓起一件條紋半袖，稀罕的就要往身上套。

這衣服他可是稀罕好久了，只可惜沒錢根本買不起。

身上那件跨欄背心都破了好幾個洞，洗的時候都不敢用勁兒，就怕壞了要光著膀子出去。

“這些都是我今天去鎮(zhèn)上收回來的，等我改一改明天就能拿出去賣了?！?/p>

林希說著將手中的針線咬斷。

兄弟幾個一聽來了精神，紛紛上前打聽。

“小妹，這真能賺錢？我投的錢最多，你可千萬別忘了你三哥我。”看著最喜歡的海軍衫被搶走了，林老三趕緊叮囑林希賺了錢千萬別忘了分他。

“這些東西收拾收拾，能穿的自己留下穿，不能穿的就送人，投機(jī)倒把的事情咱不干?！币患抑髁钟寻l(fā)突然沉著臉說。

林希解釋：“爸，這些衣服賣了肯定能賺不少錢，媽看病的錢就有了?！?/p>

“我說不行就不行，你媽看病的錢有我呢，投機(jī)倒把的事你不能碰！”

林希不解：“為什么？我又沒偷沒搶，再說家里需要錢。”

林建業(yè)：“是啊爸，我覺得小妹這主意不錯，你要怕她被抓，明天我去賣去?！?/p>

“你們姥姥家當(dāng)初是啥成分都忘了是不是？這才過去多長時間，都不長記性？”

范秀梅和幾個孩子都沉默了。

那是范秀梅不愿意想起的過往，也是她心中永遠(yuǎn)的痛。

林友發(fā)一言不發(fā)，卷上一根旱煙，去門口默默的抽了起來，心里似乎下了某個決定。

第二天，他照例天不亮就起來，只是這次不是去隊上干活，而是去城里。

林家老大林友忠是肉聯(lián)廠工會的主任，前兩天剛發(fā)了工資，正琢磨著要給自己添一雙皮鞋，突然聽下面的人說他弟弟過來找他。

眉頭不自覺皺了一下，不情愿的迎了出去。

林友發(fā)來的路上想了一路，看見他大哥，話到嘴邊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說出口。

“是不是家里有啥困難？我這也不富裕，小麗馬上要結(jié)婚了，建設(shè)還要復(fù)讀，這里有兩塊錢，要不你先拿回去應(yīng)應(yīng)急吧?！?/p>

不等林友發(fā)開口，林友忠先從兜里掏出兩塊錢塞到他手上。

“咱們都是兄弟，別的忙我也幫不上什么，這錢你就收著吧，跟我不用客氣。”

林友發(fā)看著手里的錢良久，又將錢還了回去。

“大哥，我不是來借錢的，之前我聽你說，廠里職工獻(xiàn)血有錢拿，你看能不能幫忙給說說？孩子他娘最近病情加重了，夜里咳的睡不著覺。”

為了怕他擔(dān)心，范秀梅硬是捂著被子不肯出聲。

林友忠嘆了口氣：“肺結(jié)核就是拖人的病，走，我?guī)闳タh醫(yī)院，單位出面，一次獻(xiàn)血200cc給20塊錢?！?/p>

......

林友發(fā)走后，林希又把收來的衣服拿出來。

昨天她一共加工了四件，今天一早又弄了三件，準(zhǔn)備先去別的村試試情況。

跟范秀梅說一聲，她便拎著袋子離開了。

沒走遠(yuǎn)，就去了距離新勝村五里外的新利村。

基本上村民都去生產(chǎn)隊干活了，尋了個有人的人家林希就走了進(jìn)去。

“大嬸，我這里有親戚從城里捎過來的衣服，都是八成新的，家里舍不得穿，就想拿出來換幾個錢，你看看家里有需要不？”

說著她把袋子打開，拿了兩件衣服出來。

一件是那個工裝服，手肘被她用棕色的厚實布料蓋住了，針腳細(xì)密不仔細(xì)看還以為是縫紉機(jī)縫上去的。

另外一件是的確良襯衫，領(lǐng)子泛黃并且磨破了，她把領(lǐng)子直接去掉，改成了圓領(lǐng)的，款式看起來好看又新穎。

那婦人才一打眼就相中了。

“閨女你這衣服多少錢？”

“不貴，大嬸你要是不嫌棄，這個外衣兩塊錢，襯衫一塊錢?！?/p>

“誒呦，都是莊稼人哪來那么多矯情，而且你這價格，打著燈籠都找不著了，閨女這兩件你給我留著，我去給你問問其他人，你可千萬別走?！眿D人說著就跑出去叫其他人了。

沒過多久又過來兩個婦人，看他們頭上裹挾頭巾，應(yīng)該是從地里喊回來的。

剩下的兩件衣服和三條褲子也都被他們包圓了。

林?？粗掷锏氖畨K錢，她才賣了七件衣服就賺了十塊錢。

所有的本錢都回來了！

剛準(zhǔn)備將錢收進(jìn)口袋，手指不小心被衣服扣子劃破一個小口，血滴染在了一枚黃色硬幣上面，那枚硬幣隨之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