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頭者精明之府

　　“阿娘，我不想讓您擔(dān)心，我以為養(yǎng)幾天就能好，可是……阿娘，我實在撐不住了?！崩钔╊^往后倒，張?zhí)珖樀穆曇舳甲兞耍骸鞍⑧?！阿囡你別嚇阿娘！”

　　嚇壞了的張?zhí)B聲吩咐，多請幾個大夫來會診。

　　一共請來了三位大夫：外傷圣手胡大夫，以及京城名醫(yī)趙大夫和退了休的太醫(yī)孫大夫，最后一個來的孫太醫(yī)，是姜煥璋陪著進(jìn)來的。

　　三位大夫每個人都診了兩三遍脈，眉頭擰成了大疙瘩，嘀嘀咕咕商量了三四回。

　　年紀(jì)最大的孫太醫(yī)這才捻著胡須發(fā)話道：“大奶奶頭部受損，腦髓震動，以至于氣機(jī)逆亂、氣行不暢，化熱化火，癥見頭痛眩暈、煩躁不眠，所謂頭者，精明之府……”

　　“先生這些醫(yī)經(jīng)我聽不懂，您只說要不要緊，能不能治好?！睆?zhí)驍鄬O太醫(yī)的長篇大論。

　　姜煥璋眉頭緊蹙，看著閉目后仰的李桐，眼睛里籠上了一層陰郁，印象中，她好象是跌過一跤，可是很快就好了，難道他記錯了？還是，不一樣了？

　　“要緊！當(dāng)然要緊！大奶奶傷在頭上，頭，精明之府！怎么能不要緊？”孫太醫(yī)一臉凝重。

　　張?zhí)亩伎焖榱耍骸澳苤魏脝?？?/p>

　　“大奶奶這病以調(diào)理氣機(jī)為主，先用丹梔逍遙散吃幾副看看，此病須得靜養(yǎng)，平心靜氣，少思少慮，若能聽聽佛經(jīng)佛法就更好了，一旦氣機(jī)平復(fù)暢通了，也就好了?！?/p>

　　孫太醫(yī)回頭看向趙大夫和胡大夫，兩人一起沖他點頭，表示和他意見完全一致。

　　“孫先生這意思，我姑娘這病能治好？不會有事？”

　　“大奶奶還年青，正是生機(jī)勃勃的時候，只要能平心靜氣，少思少慮，那就不會有事。只是，一定要平心靜氣，少思少慮?！?/p>

　　孫太醫(yī)的話里打了埋伏，他人老成精，見過的腌臜污穢事兒太多了。這頭能磕成這樣，還不知道怎么回事呢，錢太多了最易招禍，李家又只有這孤女寡母……唉，能平心靜氣肯定能好，可要平心靜氣……只怕不容易吧。

　　姜煥璋陪幾位大夫往外間開藥方，張?zhí)粗畠?，心疼的如刀割一般?/p>

　　“阿娘，你多陪我一會兒，吃了午飯再走，好不好？”李桐真想再搬回李家，和阿娘在一起，再不分開。

　　“好！”張?zhí)韲颠熳×恕?/p>

　　送走大夫，姜煥璋進(jìn)來，將藥方遞給張?zhí)羞^水蓮，仔細(xì)詢問跌倒時流的血多不多，是當(dāng)時就暈過去了，還是過一會兒才暈過去的，什么時候醒的，醒的時候大奶奶神志可清醒，這幾天都有什么不一樣的地方……

　　只問得李桐心驚膽寒、如披冰水，姜煥璋粗通醫(yī)術(shù)她是知道的。

　　水蓮度著李桐的意思，只要沒有人可以對質(zhì)的地方，就往重了說：“……剛清醒的時候，大奶奶呆呆的，象傻子一樣，叫她她也不理，好象聽不見一樣，指著東西，張著嘴卻說不出話，要想半天才能說出名字……

　　不一樣的地方……跟從前比，大奶奶有點呆，常常兩眼發(fā)直，眼里空空的，很嚇人……

　　有一點點動靜都能嚇著她，還有，大奶奶這幾天幾乎沒笑過，經(jīng)常木木的發(fā)呆，發(fā)呆的時候，看著不象活人，象個空殼子……”

　　姜煥璋緊盯著水蓮的神色一句接一句追問，張?zhí)[眼看著姜煥璋，眼角嘴邊一絲絲都是冷厲，當(dāng)著她的面，就敢這樣放肆的審問水蓮，他不相信囡囡，也沒把她放眼里。

　　姜煥璋的審問讓她心里寒意漸起，水蓮的話，又讓她一顆心抽抽的疼，疼的眼淚都下來了。

　　姜煥璋越問，臉上的神情越難堪尷尬，垂下頭，跪到張?zhí)媲?，痛心疾首道：“阿娘，是我沒照顧好阿桐，我對不起阿桐，更對不起您！阿娘，我這心里……疼的難受，只恨自己不能替阿桐受這場大罪。我……”

　　姜煥璋難過的淚水漣漣，說不下去了。

　　“人有旦夕禍福，這怎么能怪你？你是好孩子，阿娘知道，快起來?！睆?zhí)樕涎笠绲亩际歉袆?，伸手去扶姜煥璋，姜煥璋順勢站起來?/p>

　　李桐垂著眼簾，不敢看姜煥璋，她眼里肯定全是鄙夷和憤怒，她不敢抬眼，她怕他看到。

　　“這一陣子請阿娘多來陪陪阿桐，只要阿桐能好，只要阿桐高興，我……讓我做什么都行，”

　　姜煥璋垂手侍立，恭謹(jǐn)誠懇，張?zhí)荒樚蹛鄣呐牧伺乃母觳玻骸昂煤⒆?，你去忙吧，阿桐這里有我呢，阿桐肯定沒事，沒有過不去的坎兒，你去吧?！?/p>

　　姜煥璋出了屋，李桐暗暗舒了口氣，她在他面前卑微了幾十年，現(xiàn)在面對他，她還是象對著一座山，只是，這一回，無論如何，她不能再讓這座山壓到她和阿娘頭上，她一定要把這座山從她和阿娘面前鏟走，扔的遠(yuǎn)遠(yuǎn)的！

　　“昨天東廂誰當(dāng)值？”沒等張?zhí)f話，李桐有氣無力的問了水蓮一句。

　　張?zhí)徽骸皷|廂？”

　　“我病成這樣……”李桐聲氣斷續(xù)，邊說邊看向水蓮：“他這幾天……都歇在東廂，誰當(dāng)值？”

　　“是秋媚和春妍當(dāng)值。”水蓮不知道她家姑娘打的什么主意，卻極其配合的答道。

　　張?zhí)樕兞?，直直的看著李桐?/p>

　　“阿娘，是我讓她們?nèi)ナ毯虻??！崩钔┞曇糗浫酢?/p>

　　張?zhí)袅似?，才勉?qiáng)笑道：“你這傻孩子，這還要你說？不是你安排，就算他想，那幾個妮子也不敢！”

　　李桐伸手抱住張?zhí)母觳玻骸鞍⒛铩惹案艺f的那些話，我都想通了，從前我傻，現(xiàn)在我不傻了，他總是要納妾的，與其納別人，不如讓他收了秋媚她們，象阿娘說的，不管他以后納誰寵誰，有秋媚她們頂著，我也有回旋的余地，還有他屋里的青書，我也想找個機(jī)會把她過到明路上?！?/p>

　　李桐語調(diào)輕緩隨意，好象在說別人的事，或者是在點評今年的茶葉不如去年清香。

　　張?zhí)樕嫌烧痼@而悲痛：“囡囡！你告訴我，告訴阿娘，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出了什么事？我的囡囡！你這樣……這樣……”

　　阿囡一心一意要嫁給姜煥璋，是因為她愛姜煥璋！

　　她從前也愛過，她知道愛是什么，不愛了又是什么樣，是什么事，發(fā)生了什么？讓她的囡囡一夜之間一腔愛戀死寂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