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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心死

小說:福女當?shù)?/a>作者:清水如歌時間:2024-06-22 18:00:02

  方夫人連晚食都沒吃,直接帶著方卉連夜離開了云縣,啟程回了平江。

  云縣上巳節(jié)的夜晚,弦月如鉤,空氣里已經(jīng)帶著不知名的花香。

  南秋月剛從哥哥南棟的果子鋪出來。這幾日果子鋪正準備將去年冷凍著的果子拿出來制作蜜餞,每年這個時候,南秋月都要到果子鋪幫忙,順帶掙些零用。

  走到家門口的時候,她遠遠的便見房門虛掩,心中正在奇怪為什么兒子回來不關門。

  等她一腳邁進門檻時,腳下被一個軟軟的東西一絆,她穩(wěn)不住身子便重重摔了一跤。

  她趴在地上,半天沒緩過氣來。

  院子里的金桂樹遮住了月光,越發(fā)顯得光線昏暗。

  她坐起身來,揉著摔疼的膝蓋,想要看看門口究竟是什么東西。

  這一看,立刻將她驚得跳了起來,門口的地上,居然趴著個人。

  南秋月走上前去,臉色瞬間嚇得慘白。她一把抱住那人的頭,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泰來啊,我的兒子啊,你這是怎么了?”

  女人的哭聲在暗夜中分外凄慘,周圍的鄰居有幾家陸續(xù)點起了燈,走了出來。

  南秋月坐在地上哭喊:“泰來,你醒醒啊,不要這樣嚇唬娘啊——”

  周圍的鄰居知道她家出了事,也走了進來,七手八腳將李泰來抬進屋里。

  有人幫著點亮了燈,眾人這才看見,李泰來慘白著一張臉,睜著一雙眼睛盯著屋頂一動不動,居然是醒著的。

  只是他身上的青衣上面染著血跡,左腿小腿處竟然露出了森森白骨。

  他的一條小腿,居然被生生打折了。

  眾人不寒而栗,這是要有何等深仇大恨,方能下如此重的狠手?

  南秋月已經(jīng)呼號著撲上前去,雙手扶著李泰來的臉哭著道:“泰來,你告訴娘,是誰將你打成這個樣子,娘一定將他碎尸萬段,讓他不得好死?!?/p>

  李泰來躺在床上,連眼珠都沒有動一下,仿佛沒有聽見一般。

  有人看不過去,便提醒道:“秋月嫂,你趕緊找小沈大夫來看一看,若時間耽擱了,怕是他的腿......”

  南秋月一聽,也顧不得哭了,用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鼻涕眼淚,朝李泰來道:“泰來,不要怕,我這就去請小沈大夫,有他在,你的腿便壞不了?!?/p>

  李泰來仍舊木然的盯著屋頂,也不知道有沒有聽見。

  南秋月也顧不得他,起身匆匆出門而去。

  云縣縣城不大,城內(nèi)坊市全部集中在一條十字形的街道上,南家果子鋪在城南,城北盡頭便是沈家濟仁堂。

  此時雖然夜并不算很深,但街上已經(jīng)沒有什么行人。南秋月雜沓匆忙的腳步聲在夜里十分清晰,她急匆匆跑到城北盡頭臨街一間并不大的鋪面前,砰砰敲門,“小沈大夫,小沈大夫,救命??!”

  她的聲音焦急而高亢,鋪子里的人大概早已歇下了,好一陣,隨著窸窸窣窣的聲音,門便吱呀一聲拉開。

  一個長相清瘦的伙計站在門口,臉上還帶著朦朧的睡意。

  南秋月?lián)渖锨叭ィZ氣里滿是焦急,“阿福,小沈大夫呢,我要請小沈大夫?!?/p>

  阿福是聚仁堂的伙計。

  聽到讓他去請東家,他略有些為難。

  這個時辰了,東家早就回去了。他看著南秋月焦灼的臉色,想了想道:“秋月嫂,東家早就回去了,若是不著急......”

  “阿福,那你幫我去請東家到我家一趟,泰來,泰來出事啦——”話音剛落,南秋月又大哭起來。

  阿福嚇了一跳,趕緊道:“秋月嫂你莫著急,我這就去請東家。”

  看到阿福匆匆出了門,南秋月又抹著眼淚高一腳低一腳往家里走。

  云縣城內(nèi)就那么些人,大家平日均有來往,彼此之間也很熟悉。她剛到家沒多久,阿福便背著藥箱跟在沈含山身后進了屋子。

  有好心鄰居的幫助,李泰來已經(jīng)換了一件干凈的長衫。

  從開始到現(xiàn)在,他一直睜著眼木然地瞪著屋頂,一動不動。

  有一度,南秋月甚至都以為他沒有氣了,直到看見他胸口的起伏,觸摸到他溫軟的身體,才確定他還活著。

  沈含山面容清雋,神態(tài)溫和,他走到床前,俯身看了看李泰來的面色,才將白色的長衫一撩,坐在了床前矮凳上。

  南秋月站在身后舉著燈,等他把完了脈,方急切的問:“沈大夫,泰來究竟怎樣啊!”

  沈含山也不答話,接過南秋月手中的燈,舉到李泰來腿前仔細看了一陣,“現(xiàn)在我需要為他清洗傷口,秋月嫂,你去燒些熱水來。”

  南秋月擦著眼睛出去燒水了。

  沈含山打開藥箱,拿出一些瓶瓶罐罐,將各種藥粉混合在一起,緩緩道:“李公子,你這腿已經(jīng)傷了筋骨,就算治好后,恐怕也會留下腿疾?!?/p>

  李泰來恍若不聞,眼睛木然的盯著頂棚。

  沈含山暗暗嘆口氣。

  李泰來勤奮好學,前兩年便已中了秀才,原本可以下場考個功名,如今好端端的遭此厄運,恐怕仕途這條路就斷了。

  這世上最怕的不是眼前的窘迫,而是心中所有的希望。

  他如今最難治的恐怕不是腿,而是心。

  南秋月已經(jīng)端了一盆熱水進來,或許是走路快了些,她身邊掠起的風一下?lián)錅缌俗郎宵c著的蠟燭,整個屋子又昏暗了些。

  她將盆放到地上,又重新去點蠟燭。燃起的蠟燭照亮了她揉的紅腫的臉,看上去越發(fā)顯得蒼老憔悴。

  “沈大夫,泰來的腿......”她一臉擔憂,但眼里卻含著小心翼翼的期待。

  沈含山從盆里撈起浸濕的軟帕子,覆在李泰來腿上。原本一直不動的李泰來,終于忍不住皺了皺眉。

  “李公子的腿傷得很重,恐怕日后好了也會留下腿疾。”沈含山語氣溫和,南秋月卻瞬間石化。

  留下腿疾,意思就是今后兒子的腿便瘸了?

  她只覺得有什么東西在她頭上重重敲了一下般,眼前一黑,險些栽倒在地。

  她本能的伸手扶住床沿,穩(wěn)住身子,等一瞬眩暈過去后,她意識慢慢恢復,心中便翻江倒海的絞痛起來。

  兒子自幼勤奮好學,原本想著等他博取了功名,這輩子也終于守得云開見月明了,哪里知道現(xiàn)在殘了腿,若真是這樣,這個家就徹徹底底沒指望了。

  她淚眼朦朧的望著躺在床上的兒子,今后孤兒寡母,兒子又有腿疾,這日子要怎么過??!

  沈含山已經(jīng)清洗好傷口,又在傷口上敷上藥。阿福早已拿出兩塊夾板,眼疾手快的將李泰來的傷腿固定起來。

  “好了,”沈含山在盆里洗了手,用帕子揩干凈,“等會我讓阿福送兩副藥過來?!?/p>

  “謝謝!”一直沉默的李泰來突然開口,他的聲音干澀暗啞,帶著陰冷的濕氣和徹骨的冷意,讓沈含山幾乎懷疑這是一個垂死之人發(fā)出的聲音。

  而明明,他只是傷了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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