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寶齋是上京最大的珠寶店,時興的花樣,稀世的珠玉寶石都能在這找到,所以這里也是權(quán)貴之家常光顧的地方。
孟知嬅與母親沈月清坐上馬車,在家丁仆婦丫鬟護(hù)擁下前往珍寶齋。路上,她一直緊緊握住母親的手,依偎在母親的肩頭。
上一世,自己被軟禁三年,與母親至死都未能再見一面。而今,能再度依偎著母親,她鼻頭發(fā)酸,心中百感交集。
沈月清不知道女兒心中所想,以為她是擔(dān)心花宴上,會有變數(shù),與容璟有緣無分,便寬慰她:“阿娘知道你的心思,你放心,只要魏王也傾心于你,阿娘會想法子如你如愿的?!?
上一世孟知嬅于元宵之夜出門游玩,被一道燈謎難住,蕭容璟突然出現(xiàn),幫她破解了燈謎,他長身玉立,溫潤謙和,文采斐然,令她一見傾心。
回家后,她便把心意告訴母親,母親一向疼惜她,說服了不是很贊同的祖父,讓她終能如愿嫁給蕭容璟。
孟知嬅心中一陣絞痛,因?yàn)樗砸詾槭堑纳钋?,賠上了孟家所有人。
馬車停了下來。沈月清的陪房常媽媽在外面道:“大夫人,姑娘,到了。”
在常媽媽和春櫻的攙扶下,孟知嬅和母親下了馬車??吹介T口守候著好些家丁仆婦,她想起上一世的今天在珍寶齋遇到陸右相的孫女陸宛屏。
珍寶齋的伙計迎了出來,恭恭敬敬地作揖行禮。
常媽媽在前面問道:“你們家顧掌柜呢?”
伙計滿臉堆笑地回道:“可巧今日吳大夫人和陸小姐也來挑選頭面,掌柜在里邊陪著選花樣呢?!?
“她們今天也來了?”沈月清面露不悅,跟著伙計來到店里。
陸宛屏和母親吳靜儀正坐在店里為貴客專置的小隔間里,翻看頭面花樣冊子,顧掌柜正在一旁作陪。看到沈月清母女進(jìn)來,吳靜儀母女面色一沉。
顧掌柜跟吳靜儀低聲說了幾句,吳靜儀點(diǎn)點(diǎn)頭,顧掌柜笑著過來把沈月清母女迎到另一個小隔間,親自上了茶點(diǎn),連說了幾句恕罪后又回去陪吳靜儀母女。
沈月清甩了一下手中的絹?zhàn)?,不悅地說道:“早知道她們今日來,我便不來了?!?
陸右相是前兩年彈劾廢妃林氏的兄長林宏大將軍忤逆作亂,皇上破格提升。林家也曾是大族,同上京不少人家都有交情,看到林家成年男子被斬首,女眷幼童被流放,很多人心里不免戚戚然。
孟知嬅沒接母親的話,她看著吳靜儀身旁容貌嬌俏的陸宛屏,心下愴然。
上一世陸宛屏嫁給了齊王蕭容琪,后來五子奪嫡,蕭容琪慘敗,被褫奪封號,貶為庶民,只身發(fā)配邊疆瘴氣之地。
陸宛屏去求皇后能讓她隨蕭容琪同去,在大雨中跪了一天一夜,皇后宮門緊閉,拒不見她。
陸宛屏因此得了風(fēng)寒,不治而亡。吳靜儀哀慟過度,哭瞎了眼睛,三個月后也病逝了。
蕭容璟登基后,大赦天下。蕭容琪回到上京,蕭容璟為表自己的寬容,賜他府第,雖無封號實(shí)權(quán),又被監(jiān)視,但比在邊疆強(qiáng)。蕭容琪便安心地做富貴閑人,很快娶妻生子,陸家再無人提起。
陸宛屏抬頭見孟知嬅一直盯著自己,有些微惱。
她祖父是新貴,炙手可熱,身邊很多人追捧自己。但像孟府這樣根基深厚的大族明里暗里都不把陸家放在眼里,新舊兩派的嫌隙不小。
陸宛屏不知孟知嬅心中所想,存心要?dú)饷现獘?。便指著頭面冊子上的圖案,添了許多話來問顧掌柜。
吳靜儀看到女兒的言語,心下了然,慢慢地吃茶,一個花樣來來去去地問。
沈月清冷眼了一會便明白了,氣得把手里的茶盞往桌上一擱。
常媽媽道:“大夫人,我去催催顧掌柜?!?
孟知嬅不待母親說話,先說道:“阿娘,我們再等等也無妨?!?
沈月清沒好氣地說道:“她們明擺著就是故意的?!?
孟知嬅端起茶壺給母親添了茶,笑問道:“阿娘,倘若此刻是余大夫人跟梅若妹妹纏著顧掌柜這般問,您會氣惱嗎?”
余大夫人是沈月清閨中密友,幾十年的交情,讓兩人情同姐妹。
沈月清氣笑了,“嵐惜才不會如此胡攪蠻纏?”她拿起茶盞的手停了下來,看著女兒,問道:“你問這話做什么?”
孟知嬅伸著纖白的指尖,沿著自己面前的茶盞邊緣畫圈,笑道:“前幾日偶然看到一本書,書里說的故事極有意思。今日之事,倒讓女兒想起書中的故事。譬如生氣,如若換了不一樣的人,還會不會生氣?譬如我不是左相的孫女,別人還會不會巴巴地湊到我跟前討好我?”
沈月清眉頭一皺,疑惑道:“你看的都是什么書?哪里來這些亂七八糟的故事?”
常媽媽笑道:“大姑娘本就是左相的孫女,哪有什么譬如之說?!?
沈月清道:“別人討好你,雖是你祖父的緣故,”她說著,突然提高聲量:“但我們孟家今日所有,是祖輩兢兢業(yè)業(yè),清清白白掙來的。”
吳靜儀聽到她的話,知道她意有所指,冷笑道:“這人站在太陽下,誰敢說自己沒點(diǎn)暗處?月滿則虧,水滿則溢。一家獨(dú)大最易惹人妒恨?!?
孟知嬅拉了拉母親的衣袖,低笑道:“阿娘,女兒瞧著您今日越發(fā)地年輕了。”
沈月清氣得就要懟回去,孟知嬅的話令她怔了一下,她瞪了她一眼,嗔道:“你今日怎么盡說胡話?”
孟知嬅右手撐在桌子上,抵著下頜笑道:“阿娘老說我年輕沉不住氣,今日阿娘也沉不住氣了,是不是跟女兒一樣年輕了?”
她說得常媽媽和春櫻都忍不住掩嘴偷笑。
沈月清也忍不住撲哧一笑,伸著手指戳了一下孟知嬅的額頭,笑道:“敢打趣你娘?”她頓了頓,自嘲道:“許是前幾日去長平候府上赴宴,看到長平候大夫人……”
她突然掩了口不說,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茶。
孟知嬅沒有追問,她知道母親的脾性,母親不想說的話如何追問也不會說的。
她放下右手,兩手交握在一起,覺得手有些發(fā)涼。
她在弘德殿看到彈劾孟家的奏折,其中有一份就是長平候的。
難道,套住孟家的網(wǎng)在這個時候已經(jīng)張開了嗎?
“姐姐?!?
她正思緒紛亂之際,一個嬌嬌柔柔的聲音從店門口傳過來。
她星眸寒芒乍見,這個聲音她化成灰都會記得。
這是李云緋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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