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我始終在客棧和家宅來回穿梭,看到周少虞和娘親都日漸憔悴。
娘親的病情自不必多說。
周少虞的憔悴。一則因為繼父每天早上都會登門來找周少虞,威脅他如果不把謝寧熙交出來,就去告官。
二則因為宋棠伊的身體狀況越來越糟糕,迫切需要一個適配心臟藥引。
我在一旁盯著周少虞質(zhì)問太醫(yī),是否找到合適的藥引。
太醫(yī)面露難色,支支吾吾不肯說。
我知道那個藥引是誰,就是如今成了孤魂野鬼的我。
我不禁冷笑一聲,真是荒唐至極。
我多想質(zhì)問周少虞,倘若你知道我是宋棠伊的藥引,你會作何選擇?
我想早在大婚之夜,我與她同時站在天平兩端時,你的內(nèi)心便已有了清晰的答案。
我感到心中一緊,喘不過氣。
我試圖撫摸我的心臟,但手卻從我的身上穿過。
我只是孤魂野鬼,我什么也沒有了。
我有的只是生前一抹記憶,即便周少虞已經(jīng)忘記,但我卻永遠(yuǎn)記得。
原來早在多年以前,在我走丟的那一年,我就與宋棠伊、周少虞見過面了。
那年春天,娘親帶我去江南游玩。
江南風(fēng)景如畫,游人絡(luò)繹不絕。
娘親在茫茫人海中扔下了我。
我被流氓羞辱,只好拼命逃跑,趁天黑的時候,我逃進(jìn)了一個破廟。
外面凄風(fēng)苦雨,我躲在佛像后面,祈求菩薩庇佑。
我本以為我足夠虔誠,不幸的是,一個時辰后,、一個流浪漢破門而入。
我清晰地記得那時他看我的眼神,比狼群還要可怕。
他把臟手伸向我的衣襟,我知道他要做什么。
我絕望地掙扎著,哭喊著,可是除了屋外的狂風(fēng)暴雨以外,什么也沒有。
我抬頭凝視著觀音佛像,心中默默祈求,倘若有人能救我于水火之中,信女愿孤獨終老。
這句話菩薩聽到了。
短短一刻鐘的時間,一個漁民突然沖進(jìn)了屋內(nèi),帶著滿身的風(fēng)雨,用魚叉趕走了流浪漢,將我從魔爪中解救下來。
漁夫用粗糙的大手撫摸著我的頭發(fā),溫柔地對我呢:
“小姑娘,不要怕,你現(xiàn)在安全了?!?
那個中年男人雖然衣著破舊,但是目光炯炯有神,看上去一臉正氣。
那時我猛地朝他點頭,親昵著那雙長滿老繭的手掌。
這時,一個梳著雙馬尾的小女孩從漁民的身后探出頭來。
她好奇地看著我,眼中充滿了天真無邪。
“爹爹,這位姐姐是誰呀?”
漁民摸了摸她的頭,和藹地說道:
“以后她就是你姐姐了。”
就這樣,我跟著漁民回到了他的家中,并在那里見到了另一個小男孩,那個我為之生又為之死的少年。
“你好,我叫周少虞,你呢?”
我還記得那時當(dāng)我看到他那稚嫩的臉時,刷地低下了頭。
“我叫謝寧熙。”
他笑了笑,遞給我一塊糖。
那天晚上,我睡在了漁民家中。
若非出現(xiàn)后面的事,我想我一定會把那個家徒四壁的小平房,當(dāng)作我永遠(yuǎn)的家。
可人生沒有如果。
沒過幾天,官差便找到了我,說要把我送回家去。
我依依不舍地和漁民道別。
我對周少虞說:“我會永遠(yuǎn)記得你。”
周少虞害羞地點了點頭。
我還沒來得及與宋棠伊告別,她便搶先說道:
“謝寧熙,你就別裝清純了!”
“那天在破廟里,我親眼看到流浪漢把你強奸了,你還在這里立什么貞節(jié)牌坊!”
直到現(xiàn)在我都驚異于她說的那句話,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說什么?”
她看著我,一字一句道:
“我說你已經(jīng)不干凈了!昨天那個流浪漢已經(jīng)把你強奸了!”
周圍所有人的目光都朝我射來,包括周少虞。
我分明從余光中感受到他的疑惑和驚訝。
我感到我的雙腿開始發(fā)軟,整顆心不由自主地往下墜。
周圍的議論聲此起彼伏,我恨不得地上有道縫隙能讓我鉆進(jìn)去。
幾天后,官差送我回到膠州的家,并把這件事一路帶到了膠州。
那天晚上,我躲在房間里,聽到外面?zhèn)鱽硪魂囙须s聲。
“聽說謝寧熙被人強奸了!”
“不會吧?”
“真的!官差都說了!”
“看不出來啊,沒想到她平時看上去冰清玉潔的樣子,私下里竟然這么放蕩!”
“是??!真是人不可貌相!”
……
我的大腦一陣陣轟鳴,淚水像決堤一樣從眼中涌出。
從那以后,我患上了嚴(yán)重的心理疾病。
我曾有無數(shù)次都想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
可是每當(dāng)我站在高處向下看的時候,我又害怕了。
我怕死。
我想,也許時間會沖淡這一切。
可是時間并沒有。
它只會讓傷疤越來越癢,越來越痛。
從那以后,宋棠伊的臉便永遠(yuǎn)烙印在了我的心中。
我覺得她就是我命中注定的敵人。
我向菩薩詛咒,希望她可以快點死去。
這份詛咒持續(xù)多年,直到我重新遇到了周少虞,顯然他已將我忘記。
我從他口中得知,小漁村被毀以后,宋棠伊也下落不明。
十年詛咒終于成真,我暗自竊喜,一連好幾個月都去菩薩廟還原。
但大婚當(dāng)晚,我驚訝地發(fā)現(xiàn)菩薩并未庇佑我,因為那個我恨之入骨的小女孩,竟拖著一副將死的身軀,來到了我的面前。
還搶走了我的周少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