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那小尼見他不動也不答話，也不怎么在意的樣子，與他對視一眼便低著頭先走了進(jìn)去。鄭弘軒愣了一下，只好乖乖的跟在后頭進(jìn)了門，又轉(zhuǎn)過身來將門關(guān)好，沒敢抬頭看看屋內(nèi)，只似乎是做了什么錯事一般，束手束腳的站在了一旁。

原本以為母親一定會先來責(zé)備他的，卻不料入耳的是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聲，緊接著母親略有些哽咽的聲音傳來。

“臣妾，參見長公主！長公主……”

鄭弘軒傻愣著看著母親半跪在地上，眼淚須臾之間已經(jīng)爬了滿臉，眼看就要哭到支撐不住身子，卻是那青衣小尼上前抱住了母親還在下滑的身子，快速道：“一別多年，勞夫人掛心了。夫人快快請起，步月是晚輩，萬萬經(jīng)不起如此大禮的?！?/p>

鄭弘軒咽了口口水。步月這兩個字越重復(fù)便越是清晰，此刻他才真正想起，這可不就是當(dāng)朝第一公主長樂公主的閨名？

這邊沈步月表情甚是無奈。將軍夫人看著身量纖纖，可也是在沙場上歷練過的人，若是執(zhí)拗起來也不是沈步月一個十三歲少女能攙扶的動的?？蓪④姺蛉丝薜纳駛?，執(zhí)意不起，只眼睛含淚的不停打量她，但她雙手卻漸漸的沒了力氣，看到旁邊還在發(fā)愣的鄭弘軒，猶豫了一會兒還是低聲的喚道：“少將軍可否過來搭把手，步月力氣不濟(jì)，恐閃失了夫人?！?/p>

“哦？哦哦?！编嵑胲幙偹闶欠磻?yīng)過來，從另一邊將母親攙扶了起來，低聲勸道：“母親還是站起來吧，禮已經(jīng)行完了，還是坐著說話舒服些。”

說著又忍不住打量了一遍另一邊的沈步月。她正細(xì)細(xì)的咬著唇，似乎是下了大力氣支撐婦人的那一半身子。

身為將軍府的獨(dú)子，雖然不喜與宮廷中人打交道，但是當(dāng)年名滿京城的長樂長公主名號他當(dāng)然還是知道的，不僅是知道，小時還曾經(jīng)見過一面的，只不過當(dāng)時他也還小，只記得所謂的太子獨(dú)女不過是一個掛滿了金銀玉器的粉嫩團(tuán)子。眼前這個看起來除了清瘦沒有別的特色的小姑娘果真是那個長樂長公主？

說起來將軍府與太子府淵源頗深。太子妃林琪楠出嫁之前便與將軍夫人趙瓊?cè)A是金蘭之交，雖然兩人一個喜靜一個喜動，卻是閨中最親密的姐妹。而護(hù)國將軍鄭沐蒼則是太子的家臣，兩人從年少時就相識，互相扶持著度過了不少大大小小的戰(zhàn)役。

鄭夫人在兩人的攙扶之下總算是坐了下來，可眼睛卻是一直盯著沈步月看。平日里剛強(qiáng)的將門虎女此刻倒是哭得像個淚人。

“長公主……受苦了?！编嵎蛉穗p眼紅腫著看著她，想問又不敢問的樣子讓沈步月莫名的有些煩躁，好在她猶豫了幾回就開了口：“聽聞你母親是因?yàn)槿玖孙L(fēng)寒救治不及時去世的，她去世時……可曾說些什么？可曾受苦？”

“勞夫人掛念?！鄙虿皆鲁谅晳?yīng)了鄭夫人的話，自己倒是忽然生出幾分猶豫來，看了一眼還候在旁邊有些無所適從的鄭弘軒，含糊道：“母親是因?yàn)榉螣崛サ模R走之前有些神志模糊，因此并沒有留下什么話，只是……念叨了一些難以忘懷的人名罷了。”

她不確定這少年是否了解林琪楠與薛進(jìn)的那些香艷往事，因此有些不敢說。但她敢肯定鄭夫人肯定是知道的，早在母親剛與薛進(jìn)交往過密的時候，鄭夫人就時常出入府上，不過她們之間說話很少被她聽到過罷了。

鄭夫人果真點(diǎn)了點(diǎn)頭，神情愴然，眼淚又有剎不住車的架勢。

“琪楠她……究竟是多情了一輩子?！?/p>

“斯人已去，夫人就莫要再過多傷懷了。”顧太妃適時的開口，若有所指的看向沈步月：“故人才剛下葬不到一月，舊事重提，難過的也只有還在世的人而已。”

鄭夫人聽聞這話先是愣了一會兒，然后很快便從懷中掏出錦帕來擦了擦眼淚，將身體坐直，沙啞的聲音堅(jiān)定道：“妾身今日來的目的相信太妃和公主也都應(yīng)該明白了，帶弘兒來也是這個目的。為了查清當(dāng)年的事實(shí)，鄭家必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顧太妃的臉上這才多出一絲溫和的笑意，她先是看了一眼沈步月，而后才欠過身子去拍了拍鄭夫人的肩，道：“將軍與夫人的心意我跟步月都清楚了，我是半個身子要進(jìn)棺材的人，步月又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以后的路，還得靠將軍和夫人多多扶持，我們才能走下去?！?/p>

“太妃此話言重了，有什么就盡管吩咐罷了。”

“那我也就不再客套了，天恩寺畢竟也是天家資產(chǎn)，少不了天家的耳目，夫人與少將軍多待在這里一時，便多一分嫌疑。夫人也看到了，步月身子骨較弱，但要走上這條路，必然是需要強(qiáng)健體魄以支撐的，煩請夫人遣幾個會腿腳功夫的近侍入寺，一來便于保護(hù)步月，二來可讓步月習(xí)一些功夫防身。”

“這倒不難，府中的侍人們會拳腳功夫的不在少數(shù)，從中擇了合適的來便是，弘兒自小得他父親教導(dǎo)，也算是小有所成，以后便讓弘兒也多過來便是?！?/p>

被點(diǎn)名的鄭弘軒猛然抬起頭來，正好對上沈步月打量的目光，臉一下便漲紅了，想要說句話支支吾吾的竟不能成句。

“這恐怕不妥吧？”倒是沈步月先猶豫著開了口。

“有什么不妥的？難道公主是怕我指點(diǎn)不了你？”

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聽到沈步月的話鄭弘軒便跳了起來，卻見屋內(nèi)的三個女人都探究的看著他，鄭弘軒一瞬間便漲紅了面頰，氣勢消失了個無影無蹤，軟軟的又坐了回去。將軍夫人略帶責(zé)怪的看了他一眼，才問向沈步月：“公主可有什么顧慮？”

“自然不是覺得少將軍技藝不精，只是少將軍畢竟是男子，頻繁出入天恩寺恐怕不妥吧？更何況夫人難道不怕被有心人猜忌？”

“這倒是不必顧忌的，既然有人要看，就必得出點(diǎn)動靜讓他們安心，否則一點(diǎn)動靜都沒有，又怎么能讓人安心？”

顧太妃笑著接過話來，鄭弘軒和沈步月猶不解，卻也只能互相看一眼低下頭去。

名滿京都的步月公主，一身青衣三千青絲盡斷的樣子，是不是比從前眾人口中那個榮華富貴滿身的長公主要來的更好看？

鄭弘軒愣愣的，之前的手足無措和少年意氣都消失無蹤，只有腦海中盤桓的這一個問題。

肯定是好看的。

鄭弘軒默默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看了看自己斜前方少女清瘦的側(cè)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