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奪舍

　　世界是復(fù)雜多變的，由各種形色的時空所組成，這些時空或平行共存，或相互交錯，又或者在同一個平面上，相互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

　　而乾元大陸便是一塊與地球時空有著密切聯(lián)系的空間。

　　是時，乾元大陸，一處茂密的叢林之中。

　　一個面貌清秀、身材瘦小的少年歪曲著身子，倒在一顆粗壯的大樹底下。少年的身上遍布傷痕，而所有的傷痕中，猶以脖頸處那的那道傷口最為嚇人。

　　碗口大的血肉被兇獸的利爪剜了去，在地上空留了一大灘血跡。

　　“我死了么？”

　　秦章看著周圍繁盛的壞境，一時間泛起了迷糊。

　　“可是，這里一點(diǎn)不像地獄??？”

　　“是的，這里肯定不是地獄！”

　　秦章疑惑著，心底卻做下判斷。

　　高大的門庭，鱗次櫛比的高樓，頭頂上，還有紅彤的大日高懸，投下暖洋洋的日光，難道地獄會有日光么？

　　秦章越發(fā)確定心里的想法，他看著身邊來來往往、身著彩衣的女子們，她們腳步匆忙卻又顯得異常輕快，手上拿著蓋著紅娟的托盤，還有些人在廊下柱子上掛著彩帶橫幅。

　　“這必然是要過什么節(jié)日吧！”

　　秦章感慨道，他記得不久前的春節(jié)，家里便是這般熱鬧的情景。那時，父親、弟弟，還有張伯，大家圍在一起吃著熱氣騰騰的鍋底，那滋味真的想想都覺得過癮。

　　不過，父親...

　　秦章眼底泛起了憂色，一連兩月，不知父親在鐵血都城過的好不好？既是本家的召喚，招待的伙食應(yīng)該不會太差吧？不過，算算日子，父親近幾日應(yīng)該要回來了吧？

　　秦章想著，心底突然泛起了難過，一陣陣酸澀如潮水般向他襲來，他看著周遭陌生的環(huán)境，看著忙碌匆忙的人們，突然好想掩面大哭。

　　“我是死了么？”

　　秦章抽泣著向身側(cè)問道。

　　在他身邊，不知何時站了一個少年，這少年穿著破布麻衣，與周遭身著彩衣的眾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然而，還不待少年的回應(yīng)，秦章又苦笑著說道：“我肯定是死了。被青牙狼一抓抓中了脖頸，哪里還有活命的可能？我說的對么？呵，是我妄想了?！?/p>

　　“我妄想了...，只是，我舍不得他們...真的,舍不得他們了...罷了...”

　　“哎！”

　　方正嘆了一口氣，他望著眼前不斷念叨的少年，一股酸澀的感覺在心底泛起。

　　誰曾想，他真的從剎歲法陣中逃得了性命，只是，雖然活著，時空卻不再是原來的時空。

　　橫七豎九，乃王府釘門的規(guī)格。

　　方正發(fā)誓，這朱門上的銅釘他永生難忘，在這里，他哭過、恨過，他委屈過、受辱過，他的手曾撫摸過每一枚銅釘，他的頭也曾被人用力的摁壓，在銅釘朱門上叩出血跡。

　　而最后的畫面，是他昂首挺立，跟隨著師尊大步走出這座門庭的場景。那是，他看著低頭叩首、曾在他面前飛揚(yáng)跋扈的親兄脈弟，看著冷血漠然的后母擠滿諂媚笑容的嬌龐。

　　他什么話也沒說，即使那個被喚父親的男人不斷的朝他抖動著嘴唇，他也沒有回應(yīng)過一句。他跟隨著師尊的腳步，心底發(fā)誓再也不會回來。

　　這是他的痛，但這是過去的，從那時起，他便決定將這段時光從自己身上抹去。

　　但是，他以為抹去了，以為忘記了，以為永遠(yuǎn)沒有機(jī)會在見到了，沒想到，這曾經(jīng)熟悉的場景再次浮現(xiàn)在眼前。

　　果然，它沒有消失，掩藏在記憶的最深處罷了。

　　“我死了，可我還是舍不得。”

　　秦章拉了拉他的衣角，打斷了方正的思緒。

　　少年人稚嫩的面龐，在暖融日光的照耀下，讓方正出現(xiàn)了一剎那的失神。

　　他知道少年姓秦，名章，父親叫秦霸天，有個弟弟叫秦楚，他知道少年從小到大的一切經(jīng)歷，甚至少年自己不知道的小事，方正他也知道。

　　方正更知道，少年這次之所以會出現(xiàn)在這深山密林，是因?yàn)樯倌晁阪?zhèn)上，另一個家族的子弟告訴他，此處隱藏著一株即將盛開的鐵骨傲陽花。

　　這花，乃是鍛骨境的三大寶藥之一，服此花，可使骨骼密度大增。少年本身天資不佳，但有個弟弟，擁有上等的修煉資質(zhì)。

　　“死了，再舍不得，也是無用?！?/p>

　　方正低喃道，隨著時間的流逝，秦章的身影逐漸輕薄，變得透明。這少年，方正想救！可魂魄的消散，不像肉體受傷般那么有法可施，不是說他如今自身難保，即使全勝時期，也要竭盡全力、借助巫器才能成功。

　　“我死，然后你活，是么？”

　　突然，少年不悲傷了，他好似想明白了什么，伸手擦去臉頰上的淚水，認(rèn)真的看著方正。

　　這是奪舍，秦章知道，父親曾經(jīng)說過的。施展奪舍的人，必定手段驚天，乃一世大能，他雖然隕落了，但卻可以施展手段、奪取他人的軀體再活。

　　“嗯！”方正輕輕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是因?yàn)槲宜懒?，你才來的。不是因?yàn)槟銇砹?，我才要死的，對么？不是因?yàn)槟闶┱故侄?，?qiáng)行奪取我的軀體，才讓我死的，對么？”

　　少年人的話有些饒舌，但方正好似明白了他話語中的邏輯，他在問：“是不是害死我的？”

　　“對！”

　　方正說道。

　　自然不是，雖然他的靈魂在這，可他真的沒有施展過任何手段，或許，是因?yàn)槟欠剿狻?/p>

　　記憶中，方正好似在虛無中沉眠了好久，他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夢中，有洪荒恢弘的景象，有神、有仙、有妖、有巫，還有一座頂住蒼穹的高峰。

　　“好！”

　　少年瞇起了眼睛，眼睛中突然溢起了笑容：“那你是好人！”

　　他說道。

　　“好人？這就是好人了？呵，什么邏輯呀？”方正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少年的頭發(fā)。

　　“當(dāng)然是好人啦！你看，又不是你主動奪舍害人的，只不過是因?yàn)槲乙懒?，所以你才來的。因?yàn)槟銇砹?，我又活了，你延續(xù)了我的生命，你自然是好人！”少年的話語充滿了稚嫩。

　　這話，讓方正一愣。

　　“可是，活了，卻不是你，是我！”方正遲疑的說道。

　　“安啦！我知道的！”

　　對此，少年擺了擺手，他的身影此刻越加透明了：“奪舍，我知道的。你會融合我的記憶，那你就是我啦！雖然你之后就會知道，但我還是想正式的介紹一下。”

　　少年眨了眨眼睛，咧嘴笑了：“你好，我叫秦章?！?/p>

　　我叫秦章，所以之后，你也叫秦章。

　　方正怔住了臉龐，他見過無數(shù)人臨時前的表現(xiàn)，也曾假象過自己死時的場景。

　　不甘、希冀、怨恨、不舍、渴求、釋然、平和、歇斯底里...

　　他見過所有的場景，也假想過所有的場景，唯獨(dú)現(xiàn)在這一種，舍己為人，還如此淡然，它從來沒出現(xiàn)在眼前或者腦海中過。

　　“你...，不是舍不得父親和弟弟么？”方正斟酌著口氣問道。

　　“對??！”

　　他的話，沒讓少年的笑容淡去，反而讓少年的笑容越加熾熱：“對啊，舍不得呀！所以，幸好有你??！你會幫我好好照顧我的家人，好好疼愛我的弟弟，對么？”

　　對么？

　　你會的！對么？

　　就是因?yàn)椴簧?，所以有你，我感到很幸運(yùn)。

　　至少我死后，有你！而不是我死了，就死了，什么都沒有。

　　那弟弟會難過，父親會傷心。

　　現(xiàn)在，你會幫我活著，幫我照顧家人的！

　　你會成為我。

　　我很幸福！

　　秦章?lián)P起的臉上，一雙眼睛烏黑透亮，方正看著，久久的看著，而后，他的嘴角突然劃開一抹弧度，剎那間，陽光好似變得更加暖融了。

　　“嗯，我會的！”

　　方正張開了雙手，將秦章小小的身軀抱在了懷里，兩道身體在這高門闊府之中發(fā)出耀眼的光芒，如兩個小太陽般相互融合。

　　“我會的！”

　　“嗯，我知道，你會的。”秦章的小臉上噙滿了笑容。

　　溫暖的陽光中，方正仿佛看見了一雙伸向自己的大手，那雙師尊溫暖的大手，那上面，密密麻麻、縱橫捭闔的紋路。

　　“正兒...”

　　呢喃的聲音響起，方正，不，此刻該是秦章才是。

　　“師尊...”

　　秦章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