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迷迷糊糊間，蘇二妞聽見周圍人的聲音，如同隔了一層水霧似的，并不真切。

也不知道暈了多久，等她再醒來時，正看見吳方蕓依依不舍從懷里掏出一個黑漆漆的小木盒，小心翼翼從里面拿出一根簪子。

簪子通體是銀子做的，頂上一塊玉石碧綠青翠，沒有一點裂紋瑕疵，水頭很足也有光感，就算是不懂玉石的人也能一眼看出它價格不菲。

“家里真的沒銀子，這是我出嫁帶的嫁妝，不然就拿去賣了換銀子賠給趙家吧?！眳欠绞|說著抹了抹眼淚，粗笨的手指不舍地在簪子上來回摩挲著。

這簪子是她娘親留給她唯一的東西，也是祖上傳下來的，她原本打算等蘇二妞出嫁的時候給她做嫁妝，沒想到還是留不住。

這些年二房的好東西沒一個留得住的。

蘇二妞躺在床上，原主的記憶逐漸涌上來。

二房原本日子過得還不錯，蘇父蘇母都是踏實肯干的人，但每次賺了點銀子都會被蘇老太以各種理由要走，原主有了新衣服小玩意兒也會被蘇小小換著法的騙走。

弄得二房現(xiàn)在家徒四壁，還要被蘇老太嫌棄賺的銀子不夠給公中貼補的。

蘇二妞氣的起身，虛弱的聲音依舊氣勢十足：“娘，這簪子不能賣!”

見女兒醒了，吳方蕓趕緊抹了抹眼淚，滿臉笑意看著她：“二妞你醒了，是娘沒用，沒有銀子?！?/p>

蘇大海見女兒醒了也湊過來，可是他笨拙又愚孝，不敢反抗蘇老太的話，只能蹲在床角不停唉聲嘆氣。

蘇二妞握著吳方蕓的手，神色凌然：“爹，娘，這銀子我們不能出，這些年大房和祖母要了我們多少東西去，現(xiàn)在竟然連娘的嫁妝都惦記上了!況且這事不管我們的事，銀子是祖母收的，該還銀子的人是她!”

她握緊了母親粗糙蒼老的手，心頭柔軟的一顫：“娘，外祖母走得早，這是她留給你最后的念想了，你怎么舍得!”

吳方蕓被女兒這番話說的心酸無比，當年她嫁進蘇家就是看蘇大海老實肯干，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得越來越差，現(xiàn)在竟然到了要變賣嫁妝的地步。

她的眼淚不住往下掉，手中的簪子也沾濕了。

看見妻子落淚，蘇大海的懊惱也更甚幾分，他的頭幾乎低到了懷里，恨不得立刻變出一大堆銀子來。

幾人愁云慘淡之際，外頭忽然傳來了敲鑼打鼓的喜慶聲音。

蘇二妞愣了愣，和父母二人一起出門查看。

村東頭嘴最巧的媒婆一身紅袍滿臉喜氣進了蘇家的院子，幾間青瓦房也沾了喜氣，變得喜慶起來。

媒婆身后跟著一個清秀的男人，身穿灰褐色長衫，面容長而瘦，一看便是聰明相，他緩緩走進蘇家，余光瞥見扶著門框一臉憔悴的蘇二妞，頭也不抬便走了過去。

蘇二妞記得，這便是來給原主提過親的秀才，張廣生。

張廣生七歲上學堂，先生很是看中他，夸他天資聰穎，很有可能會高中，他也爭氣，很快便進了鎮(zhèn)上的書塾，幾個月前還去考了鄉(xiāng)試。

媒婆一進門，蘇老太的臉上露出不自然的神情，上午那么一鬧，她把蘇二妞賣給趙家的事情已經(jīng)傳遍了村子，難道張秀才是來退婚的？!

蘇家大房幾人聽見動靜也出來看熱鬧，蘇小小傾慕張廣生，便站在一旁滿臉嬌羞偷偷望著他。

媒婆見蘇老太目光躲閃，趕緊笑臉迎了上來，樂呵呵道：“恭喜你蘇家嬸子，小小要成舉人夫人了！”

小小?!

蘇老太和大房幾人都愣在原地，當初和張秀才定親的是蘇二妞??！怎么有蘇小小的事？!

等等，舉人夫人，難道張廣生......

幾人眼睛亮了起來。

媒婆點點頭，拉著張廣生走了過去：“這可是雙喜臨門??！張秀才先前鄉(xiāng)試中了舉人，小小嫁過去可不就是舉人夫人嗎？!”

蘇小小自己也愣了，長大了嘴巴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我要嫁給他?!”

媒婆笑了笑，轉頭道：“是呀，先前咱們不就說好了，已經(jīng)讓小小和張舉人定親了，小小姑娘難道不愿意?”

眾人臉色都是一變，先前跟張秀才，不，現(xiàn)在是張舉人了，跟他定親的明明是蘇二妞!

蘇二妞冷冷看著眼前滑稽的場景，她可不喜歡這個張廣生，看著便不是什么好人!

蘇小小聞言立刻漲紅了臉，低著頭聲音像蚊子似的：“我當然愿意。”

見狀幾人都笑了起來，張廣生也滿臉柔情望向她，儼然一副深情的樣子。

蘇二妞換成了蘇小小，還一下子成了舉人夫人，大房夫婦開心壞了，恨不得立刻把蘇小小嫁過去，他們看著一身長衫的張廣生也是越來越順眼。

蘇老太也滿臉笑意招呼著幾人進屋喝茶休息。

媒婆將兩人夸成了花，蘇小小連帶著走路都覺得輕飄飄的，不等他們談論完，蘇小小迫不及待到二房炫耀。

“有的人長得再漂亮又怎么樣，還不是只能嫁給一個傻子！沒那個命！”蘇小小站在二房門口，尾巴要翹到天上去了。

張舉人站在她身旁，清秀的臉上滿是鄙夷，仿佛他曾經(jīng)哭哭求娶的踏破門檻的二房變成了過街老鼠，雙手背在身后，時不時冷哼幾聲。

吳方蕓聽得真切，卻也只能安慰自己女兒：“二妞，娘以后再讓媒人給你說更好的，你別難過。”

蘇二妞倒不難過，只是生氣，見不得蘇小小小人得志的樣子，她邁步便要出門。

吳方蕓以為她要惹事，趕緊抓著她的衣袖道：“算了算了，說幾句話算不得什么，讓他們說去吧?！?/p>

話音剛落，張舉人鄙夷的聲音也跟著響起：“一個落水被全村看光濕身樣子的女人，根本配不上我這個舉人，這就是她的命！”

聞言蘇二妞再也壓不住心中的怒火，掀開被子一把扯開薄如紙的門板，她身子還有些虛弱，只能半倚在門框上，氣勢卻壓人的厲害：“我當是誰在這里放屁呢，原來是表妹和表妹夫啊?！?/p>

兩人尖酸刻薄的樣子蘇二妞學了個十成十：“知道的是個舉人，不知道的還以為蘇家村出了個狀元呢，好大的口氣！”

張舉人的臉色瞬間鐵青，強撐著面子道：“你說什么？先生說了，我的才干，便是狀元也做得，你這個失了名節(jié)的女人懂什么？！”

蘇二妞見戳中了他的痛處，皮笑肉不笑道：“那便等著妹夫的好消息了?！?/p>

這番話張舉人聽著刺耳，卻也不好爭辯，只是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蘇小小狠狠剜了蘇二妞一眼，踩著小碎步跟緊上去，生怕別人搶了她的舉人夫君。

望著二人的背影，蘇二妞只覺得可笑，轉身進了房中。

蘇家人多，還沒分家，平常都是在一起吃飯。

剛到吃晚飯的時候，飯桌上又見到了蘇小小。

此時的蘇小小仗著有了蘇老太撐腰，還不等蘇二妞一家坐下，便不知恥的開口道：“二嬸，你那簪子真好看，不如拿出來給我當嫁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