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石柱說的不是酒話，他是真的下定決心要進入官場。

如果他有背景，他在報社的優(yōu)秀新人獎就不會被別人截胡，如果他有權利，也許沈葉葉就不會和張向遠在一起，或者他至少可以跟張向遠公平競爭，而現在他連競爭的資格都沒有，他跟張向遠根本就不是一個水平線上的。他把這一切都歸結為是沒有權利的結果，所以他要當官，他要擁有權利，只有那樣，他才能守護住屬于他的一切，他才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回到家，石柱一覺睡到了第二天中午，起來吃了口東西，他就騎自行車去了春陽第一醫(yī)院，俞鳳琴初五上班。

每次去醫(yī)院找俞鳳琴，石柱都會先掛個號再上樓，他怕直接去，萬一有人看病，他沒號進診室不太好，另外他也不想給俞鳳琴添麻煩。

平時醫(yī)院下午的人就不多，過年期間更是寥寥無幾，石柱掛號都沒用排隊。

來到三樓泌尿科的門診室，門是關著的，但透過門上的玻璃可以看到俞鳳琴坐在里面，正在拿著一本書看。石柱敲了敲門，引起了俞鳳琴的注意后，推門就進去了。

兩個人在一起后，除了每個月俞鳳琴的大姨媽如期來串門之外，辦事間隔的天數從來就沒有超過兩天。由于年前幾天兩個人都忙，過年俞鳳琴的丈夫又回來了，俞鳳琴前幾天又沒上班，導致兩個人已經超過一個星期沒有在一起了，對彼此都非?？释?/p>

石柱把門反鎖后，拉著俞鳳琴進了屏風就親熱了起來……

“幫我系一下?！庇狲P琴穿上貼身衣物，背對著石柱說道。

石柱扔掉手紙，把帶子上的扣子扣了上：“我今天過來找你除了想你了，還有另外一件事?！?/p>

俞鳳琴從地上撿起毛衣套在頭上，邊穿邊問：“什么事？”

石柱提起褲子說道：“我想進官場?！?/p>

俞鳳琴一愣：“你想好了？”

“想好了，你能幫我嗎？”石柱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俞鳳琴。

他一直記著俞鳳琴說過可以幫他進入官場這件事，這也是他打起當官主意的最重要原因，要是沒有這件事，他想都不敢想。所以他能否進官場，現在完全取決于俞鳳琴。

“當然能，不過你在官場能發(fā)展成什么樣，我可不敢保證，這一點你要清楚，政府機關可不比報社，一旦離開了報社，你再想回去就難了。”俞鳳琴希望石柱進入官場，但她更尊重石柱的選擇，她認為有必要提醒一下石柱，換工作不是小事，必須三思而行。

“你說的我都知道，我要是沒想好也不會來找你，你就說你打算怎么幫我吧？”石柱想不出俞鳳琴一個醫(yī)生如何能幫他進入官場。

“晚上去我家，見我丈夫。”

石柱大吃一驚：“我沒聽錯吧，見你丈夫？”

俞鳳琴輕松地笑了笑：“以我弟弟的身份去?！?/p>

聽俞鳳琴說了她丈夫卞世龍的工作后，石柱才知道卞世龍是伏虎縣縣委副書記，在這之前俞鳳琴連一個字都沒有提過。

傍晚俞鳳琴下班后，石柱買了兩樣東西，跟著她一起回了家。

到了樓下，俞鳳琴不忘叮囑道：“我跟你說的那些話你都記住了吧？千萬不能說錯了。還有，進屋后一定不能亂來，要是被卞世龍看見就麻煩了?！?/p>

石柱見俞鳳琴有點緊張，就笑著說道：“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好了，不會出現任何差錯的?！?/p>

上樓進了屋，石柱見到了卞世龍本人。

石柱對卞世龍的印象一直停留在臥室床頭柜上的那張照片，今天見到卞世龍本人，石柱吃驚不小，這是照片上的那個卞世龍嗎？

卞世龍是軍人出身，照片上的他身材高大魁梧，英氣逼人。而此刻出現在石柱眼前的卞世龍則是干瘦、頭發(fā)稀疏、臉色發(fā)灰、眼神黯淡無光，在窗外夕陽余暉的照射下，看上去很蒼老，完全與照片上大相徑庭，判若兩人。

卞世龍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低頭抽著煙，像是在想心事，以至于家里來人了他都沒有發(fā)現，還以為就是俞鳳琴一個人。

石柱看了俞鳳琴一眼，然后把手中的東西放到了一邊。

俞鳳琴笑著說道：“老卞，你看誰來了?！?/p>

卞世龍扭頭一看，這才發(fā)現俞鳳琴不是一個人回來的，他打量了一眼石柱，顯然不認識：“他是？”

“還記得我以前給你提過的王舅嗎？就是我媽的表弟。”

“哦，怎么了？”

卞世龍根本就不記得俞鳳琴什么時候跟他說起過王舅這個人了，俞鳳琴家七大姑八大姨挺多的，不是經常走動的，跟他念叨過他也是這耳聽那耳冒，根本不往心里去，所以跟他說什么王舅，他就權當是記得了，也懶得細問。

俞鳳琴拉著石柱的胳膊說道：“這是石舅的小兒子石柱，現在在省日報社工作，石柱，這是你姐夫卞世龍?！?/p>

“姐夫你好?！笔χ斐鍪终f道。

卞世龍出于禮貌站了起來：“你好，快坐吧。”

“王舅的兒子怎么會姓石啊？”卞世龍給石柱倒了一杯水，然后好奇地看著俞鳳琴。

俞鳳琴坐在沙發(fā)上嘆氣道：“咳，別提了。當年王舅家里困難，孩子又多了，沒辦法，就舉家搬到了外地找生計，結果不成想發(fā)生了意外，全家八口人只有石柱和他五姐兩個人幸免。后來在好心人的幫助下姐倆又回來了，之后被一個姓石的人給收養(yǎng)了，石柱那時還小，就隨了人家的姓。石柱十五歲那年，我在街上偶遇過他和他五姐一次，之后就沒了聯系，今天要不是在醫(yī)院碰到了，還不知道要什么時候才能再見面呢?！?/p>

卞世龍點了點頭，看向石柱問道：“家里都還好吧？”

石柱紅著眼睛，低頭說道：“家里現在就剩我自己了?！?/p>

“你五姐呢？”

“前兩年得病走了?！?/p>

卞世龍聽了心里有點不是滋味：“既然咱們是親戚，以后就勤走動，沒事就到家里來，就把這里當成自己家，千萬別客氣。”

石柱擦了一下奪眶而出的眼淚說道：“謝謝你姐夫。”

俞鳳琴事先并沒有讓石柱哭，只是說等她說完編的故事后，表現的悲痛一點就行了?？吹绞蘖耍狲P琴挺意外的，但同時也挺佩服石柱的演技，她懸著的心也踏實了下來。

俞鳳琴站起來說道：“你們倆慢慢聊著，我去做飯了?！?/p>

石柱和卞世龍沒什么主題，想到什么就說什么。

通過聊天，石柱發(fā)現卞世龍并沒有什么官架子，至少在與他聊天時挺平易近人的。

石柱還發(fā)現卞世龍這個人說話比較直，喜怒形于色，心里想什么，都能從臉上看出來。

其實進屋之前，石柱還是有點緊張的，畢竟他和俞鳳琴的關系非同一般，今天過來他不僅要面對卞世龍，還要演戲，要說他心里一點不虛，絕對是假的。

可卞世龍的平易近人讓他很快放松了下來，但只是精神放松，言談舉止始終規(guī)規(guī)矩矩的。

卞世龍吃飯之前還有說有笑的，吃上飯，尤其喝了酒，他就像換了一個人，一語不發(fā)，目光呆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卞世龍的變化毫無征兆，石柱擔心是他的問題，可是仔細回想從進屋到吃飯，他似乎并沒有任何做的不妥之處，就疑惑的看向了俞鳳琴，想從她那里得到答案。

俞鳳琴視而不見，什么都沒有表示。

當天晚上，在俞鳳琴和卞世龍的一再挽留下，石柱留了下來，不過石柱很老實，沒敢動歪心眼。

成了親戚以后，石柱去俞鳳琴家里就更名正言順了，但以往他都是專挑卞世龍不在家的時候去，如今他是專挑卞世龍周末回家的時候去，當然，其他時間也照去不誤。

挑卞世龍在家的時候去，是為了與卞世龍拉近距離，也是為了讓卞世龍幫忙做鋪墊，石柱在這個過程中等的很煎熬，但他知道必須耐得住性子，必須聽俞鳳琴的。

一晃，兩個月就過去了。

又是一個周末，晚上吃飯閑聊時，俞鳳琴見卞世龍今天似乎心情還不錯，便話鋒一轉，說道：“前幾天石柱過來說，他在報社呆的不太如意，想換個工作環(huán)境，問我能不能幫忙想想辦法。我在醫(yī)院工作，他大學學的也不是醫(yī)學，你說我能想什么辦法呀?！?/p>

卞世龍一聽就明白了俞鳳琴話里的意思，但他沒有拾茬兒：“干什么都不可能一帆風順，他才參加工作多久，碰到點坎坷挫折很正常，換工作不是換女朋友，沒那么簡單。何況省報社可是好單位，好不容易進去了，再出來不是傻嗎。”

俞鳳琴早就料到了卞世龍不可能馬上就答應，所以聽了卞世龍的話她也不急，說道：“誰說不是呢，我也是這么跟他說的，可這孩子就是聽不進去，瞧他那意思是鐵了心不想在報社干了。我的想法是，省報社確實是個不錯的單位，可是如果干的開心，換換地方也不是壞事，樹挪死人挪活嘛。你要是能幫他，你就幫幫他，這個孩子也怪可憐的，現在在這個世界上就我這么一個遠房表姐，你說咱不幫他誰幫他了，是不是？”

卞世龍有點不高興了，他板起臉看著俞鳳琴說道：“我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自己的事情我都弄不明白，我怎么幫別人？石柱他是不是瘋了，放著好好的城里不呆，偏要往縣城里跑，他怎么想的？腦子被門擠了吧！”

俞鳳琴也不高興了，她把筷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放，說道：“不就是求你幫個忙嗎，至于說話這么陰損嗎？再說石柱也不是外人，不管怎么樣，你也是個縣委副書記，只要你想幫忙，石柱去伏虎縣工作根本不是什么難事。能幫一把就幫一把，石柱他是個有心的孩子，他會念你的好的?！?/p>

和卞世龍結婚這么多年，俞鳳琴對卞世龍?zhí)私饬?，如果是卞世龍堅決反對的事情，他一定會毫不退讓的激烈爭辯到底，而但凡沉默不語，就意味著他十有是要妥協。

見卞世龍陰沉著臉不說話了，俞鳳琴便趁熱打鐵又說道：“我看石柱這個孩子不錯，正經的大學本科畢業(yè)，人又聰明，真要是進了政府機關，估摸著也不會太差了，而且去伏虎縣，興許還能幫上你的大忙呢。我跟你結婚這么多年，也沒求過你什么，這回我就求你一次，你就看著辦吧?！?/p>

俞鳳琴說完，起身就回了房間。

卞世龍重重嘆了聲氣，拿起半杯酒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