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姐出嫁了。
我媽牽著我,站在院門口,看著抬花轎的隊(duì)伍緩緩起身。
大姐嫁給了隔壁村的劉二頭。
我媽說,他家開了兩間小賣鋪,為了娶大姐可花了不少錢。
我仰著頭,問我媽,“劉二頭花了多少錢?”
我媽捂著她那鼓鼓囊囊的荷包,笑著點(diǎn)我的鼻尖,“夠我們耀祖上小學(xué)了。”
我似懂非懂地點(diǎn)點(diǎn)頭。
花轎子越來越不穩(wěn),是那四個抬著轎子的轎夫故意在晃。
我想起了第一回坐汽車,路途顛簸,那種止不住的嘔意再度涌上心頭。
“媽,大姐不會想吐嗎?”我看著那花轎子漸行漸遠(yuǎn)。
“哎呀,還管這些做啥,她都被賣了!”我媽皺了皺眉頭,“賣出去的東西就是人家的,晃死在轎子里都跟咱沒關(guān)系?!?
原來大姐是被賣出去的東西。
旁邊看熱鬧的張姨捂著嘴,聲音很?。骸斑@四個壯漢子可有她受得了,這丫頭要是運(yùn)氣不好,生下的都不知是誰的種,她...”
張姨笑著,我媽將我推到一旁,我沒聽清后半句。
只聽見我媽提高了音量,尖聲呵斥,“姓張的,你當(dāng)我兒子的面說這些做啥?你想教壞我家耀祖嗎?”
張姨也不服輸,“誰家沒有個兒子似的,你別以為我不曉得,你家兒子不也是花錢找人看回來的?”
“哎呀,這是干啥!”我奶奶聽見吵嚷聲,從院內(nèi)走了出來,一把將我攬進(jìn)懷里。
奶奶想將我抱起來,兩條又細(xì)又干巴的胳膊攔在我比她頭還要大一圈的腰上,她發(fā)著抖,顯得很吃力。
可我長胖了,早就不是四五歲的時候了。
我擰著眉毛將她往外推,那兩條細(xì)細(xì)的胳膊跟麻繩一樣,勒得我難受。
“奶奶,你別抱我?!?
奶奶歉意地笑笑,“是奶奶不好,把我們耀祖勒疼了是不?”
隨后,她又沖屋內(nèi)大喊,“賤丫頭,還不趕緊過來把你弟弟抱回去?”
出來的是我二姐。
她要抱我,我搖了搖頭。
二姐太瘦了,而且腿還跛了一條。
媽媽和奶奶總是罵她,說她跛腳驢子,賣都不好賣。
可我卻覺得,二姐是家里最能干的一個。
我六歲那年貪玩,差點(diǎn)要掉進(jìn)大坑里,二姐的腿是為了救我才跛了的呀。
回家后,媽媽卻把二姐臭罵一頓。
“你怎么看你弟弟的?我的寶貝兒子要是有什么三長兩短,你這賤丫頭也別想活了!”
奶奶只是看了看二姐受傷的腿,就說治不了,“瘸了也治不好,晦氣丫頭,不如送到老孫那去還能賣點(diǎn)錢?!?
后來的三天,我就再也沒見過二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