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靈臺方寸山

　　寒風(fēng)如刀，以大地為砧板，視眾生為魚肉。

　　天地之間，一片雪白肅殺，萬里寂靜無聲。

　　一個魁梧大漢，于暴雪狂風(fēng)之中，緩緩而行。

　　赫然便是姜山。

　　那些個妖王叔伯們，雖說貪財，但也講幾分義氣，收下寶物之后，都承諾庇佑他翠云山。

　　至少他們不會主動下手。

　　又或者說，被他們這么瓜分之后，翠云山剩下來的家業(yè)不足以讓他們不要名聲地下手。

　　而他們不下手，其余勢力，倒也傷不得翠云山。

　　收拾整齊，別了翠云一眾，隨心而動，尋靈臺方寸所在。

　　不覺間，便已十年。

　　然而靈臺方寸山依舊未見。

　　寒風(fēng)呼嘯，凍得姜山直發(fā)抖，這西牛賀洲之雪，也非尋常，凍人身，壞人魂。

　　縱然他是獓因之后，也有些承受不住。

　　這十年來，一路風(fēng)霜雨雪。

　　也見識了這西牛賀洲的混亂。

　　人妖混居，神魔并立。

　　大小乘佛教互相斗法，雖然都為佛，卻勢成水火，指責(zé)對方為邪教。

　　他勢單力孤，許多時候，明明不想摻和，卻莫名其妙地就被攪和了進(jìn)去。

　　又有和尚貪婪，打著替天行道的名頭，或是圖謀他妖丹，或是想要收他為坐騎，便要對他動手。

　　更有妖魔肆虐，也想害他性命，奪他財產(chǎn)，食他血脈。

　　若非他獓因之后，天生神通，雖未成仙，亦神力無雙，可負(fù)山岳，還勝過尋常仙家，怕是已然成了他人坐騎。

　　當(dāng)然，驚險有，奇遇也不少。

　　幾次偶遇富貴大宅子，一母三女，個個姿容艷麗，頗具風(fēng)騷，家中無男丁，想招他上門庇佑。

　　遇到修仙門派招收弟子，見他神通非凡，有意收他，傳授神通。

　　遇到妖族大小姐，繡球招親，以百萬家私傳承，招收贅婿。

　　……

　　說實在的，姜山動搖過。

　　菩提令會幾經(jīng)輾轉(zhuǎn)到他父親手中，說明掌握菩提令也不一定就能拜師。

　　前路兇險，一路向前，許是會死，然后這菩提令再轉(zhuǎn)手。

　　縱是不死，也不知何時會到。

　　他有時甚至懷疑自己的預(yù)感是不是錯了。

　　因為這尋覓之途，并非是游戲，他沒有進(jìn)度條，他不能顯示你今天距離三星洞還有多遠(yuǎn)，明天距離多遠(yuǎn)。

　　而且努力，不一定就能找到找到。

　　就像前世很多人選擇躺平。

　　因為你付出極大的努力，可能也得不到半點回報。

　　但姜山幾經(jīng)思量，卻一一拒絕。

　　此世混亂，若不修得一身大神通，如何立足天地間？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若無實力，美色、財富，不過鏡中花，水中月。

　　必須學(xué)得一身本事。

　　而天地君親師。

　　師如父母，一旦拜了，除非第一位死了，否則再拜第二位的時候，第二位名師就不一定會收了。

　　這些傳承，最好的也就是什么武曲星的再傳弟子的門派，哪比得上菩提祖師？

　　人家弟子孫悟空，可是把包括武曲星君在內(nèi)的七元全給打得望風(fēng)而逃。

　　逼出五老級別的如來才鎮(zhèn)壓住。

　　所以奇遇，一概拒絕，或是嚴(yán)詞拒絕，或是婉拒，或是面上答應(yīng)，背地里偷偷逃跑。

　　天災(zāi)也好，人禍也罷。

　　終究攔不住他的道路。

　　若不能修出個神通，死在路上也罷。

　　迎著漫天飛雪，姜山神色堅毅，緊了緊身上的衣袍，繼續(xù)前行。

　　……

　　方寸山中，菩提祖師不禁搖頭。

　　天災(zāi)嚇不住，人禍堅其心。

　　美色難遮眼，財富不可阻。

　　這小牛，是認(rèn)準(zhǔn)了自己，給他安排了這么多天災(zāi)與奇遇，竟都不肯停下。

　　求道之心，堅定如此？

　　菩提祖師微微嘆氣，忽然揮袖，千萬里外，頓時寒風(fēng)呼嘯，大雪紛飛。

　　……

　　時光匆匆而逝，姜山離開翠云山，又不知過了多久。

　　忽見一座高山秀麗，林麓幽深。

　　姜山也不怕狼蟲，不懼虎豹，只有它們怕他的份。

　　登山頂上觀看。果是好山——

　　千峰排戟，萬仞開屏。日映嵐光輕鎖翠，雨收黛色冷含青。枯藤纏老樹，古渡界幽程。

　　奇花瑞草，修竹喬松。萬載常青欺福地，四時不謝賽蓬瀛。幽鳥啼聲近，源泉響溜清。重重谷壑芝蘭繞，處處蒨崖苔蘚生。

　　姜山心頭一喜，雖沒有證據(jù)，但見這山色，冥冥之中有一個聲音告訴他，這就是靈臺方寸山。

　　雙腿更生無邊神力，縱身躍起，便有百丈，縱身翻騰，卻也靈巧，且越往上，心中預(yù)感越發(fā)明確，越覺得頭腦清明，身子也輕了許多，更覺得自己是到了地方。

　　果不其然，一路往上，果見一神仙洞府，隱于仙山之間，隱有七彩霞光浮現(xiàn)，端是玄妙。

　　又見那洞門緊閉，靜悄悄杳無人跡。

　　姜山轉(zhuǎn)頭打量四周，見崖頭立一石碑，約有三丈余高，八尺余闊，上有一行十個大字，乃是“靈臺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姜山當(dāng)下喜不自勝，險些要歡喜地翻幾個跟斗，放聲長嘯一番。

　　十年風(fēng)霜雨雪路，今日總算到了此間。

　　但想到此乃神山寶地，仙家洞府，菩提祖師神通廣大，怕是自己到了山下便已經(jīng)被他注意，當(dāng)下不敢大意，生生壓抑住那份狂喜。

　　走了九十九步，但最后一步還未走完，也可能是失敗。

　　反倒越發(fā)鄭重，整了整衣冠，然后走到門前，輕輕敲門。

　　他到底不是孫悟空，不確定祖師會不會派人來請。

　　還是主動敲門的好。

　　敲門后，不多時，一相貌清奇的童兒走出。

　　禮多人不怪，姜山當(dāng)即朝童兒見禮，禮數(shù)周到。

　　童子笑道：“我家?guī)煾?，正才下榻，登壇講道。還未說出原由，就教我出來開門。說：‘外面有個修行的來了，可去接待接待。’便是你了？”

　　姜山心中激動，連忙應(yīng)是。

　　隨童子進(jìn)入斜月三星洞中，這山洞在外間來看不大，里間卻別有洞天，一層層深閣瓊樓，一進(jìn)進(jìn)珠宮貝闕，說不盡那靜室幽居，不知是否傳說中壺中日月的神通，仿佛是到了一方小世界一般。

　　直至瑤臺之下。見那菩提祖師端坐在臺上，兩邊有三十個小仙侍立臺下。果然是：

　　大覺金仙沒垢姿，西方妙相祖菩提；

　　不生不滅三三行，全氣全神萬萬慈。

　　空寂自然隨變化，真如本性任為之；

　　與天同壽莊嚴(yán)體，歷劫明心大法師。

　　姜山當(dāng)即跪拜行禮道：“徒兒拜見師父?！?/p>

　　臺上，菩提祖師嘴角微微抽搐，這牛兒，臉皮好生的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