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爺，您稍等一會，我去買點(diǎn)吃的?！?/p>

不用說，這老乞丐肯定一天沒吃東西了。

順子起身到了小吃攤，買回兩個雜糧饅頭，給了老乞丐一個

“大爺，俺就一個銅子，只能買雜糧的，您湊合著吃吧?！?/p>

老乞丐眼中閃過一絲欣賞，接過饅頭咬了一口。

“晚上就在這外面喝風(fēng)，你小子不去候車廳找個地方貓著？”

老乞丐瞄了一眼墻上的列車時刻表，站起身，顫巍巍離去。

第二天一早，順子剛走出候車廳，老乞丐就在向他招手：“小子，這里！”

順子來到老乞丐身邊坐下，他暗暗下定決心，只要討夠了一天的飯錢，就絕不再做這種向人伸手的勾當(dāng)。

兩人所處的地方雖然背風(fēng)向陽很舒服，可實(shí)在沒幾個人能走到這里。

偶爾有人路過，也都吝嗇得很。

一直等到傍晚，順子已經(jīng)餓得頭暈眼花，迷迷糊糊看見一個軍人走了過來，始終在面前晃蕩。

老乞丐似乎扛不住餓，用手肘抵了抵順子，示意他開口討要。

順子左右張望一眼，見沒別人，剛要開口說話，卻感覺聲音像卡在了嗓子眼里。

他實(shí)在張不開這個口。

都快餓死了，還放不下架子？

老乞丐嘆息一聲，開口道：“軍爺，行行好吧，可憐可憐咱們爺孫吧！”

軍人看似有些焦躁，急匆匆來回踱步。

老乞丐不停念叨，軍人嫌惡地看了兩人一眼，抬起皮靴一腳向老乞丐踹去。

餓得半死的人，可受不了這一腳，順子趕忙側(cè)身護(hù)住老乞丐。

老乞丐叫得更兇了，“軍爺，可不能這樣欺負(fù)咱窮苦人，您就行行好吧！”

軍人厭煩地從懷中掏出一塊大洋，惡狠狠丟在老乞丐面前，喝道：“老東西，閉嘴！”

大洋在地上打了個滾，最后躺在順子面前，不動了。

不遠(yuǎn)處的小乞丐們見了，眼睛里仿佛能滴出血來。

那可是銀光閃閃的袁大頭吶！

片刻之后，一名大腹便便的軍官走來，身后跟著四人，明顯都是警衛(wèi)。

先前那名軍人匆匆迎了上去，“曹督軍，您老終于來了，火車五分鐘之后發(fā)車?！?/p>

曹督軍一臉兇相，留著八字胡。

他朝那名軍人呵呵一笑：“湯副官辛苦了！”

見六人走進(jìn)候車廳，順子低聲問道：“這人兇巴巴滴，就是江淮省督軍曹思東吧？”

老乞丐并不答話，示意順子收攤子走人。

看著地上的大洋，順子有些激動。

他顫抖著手緩緩伸過去，就在這時，小乞丐瘦猴和騷狗猛撲過來，搶走了那塊大洋。

大頭迅速帶人擋在了順子和老乞丐身前，替瘦猴和騷狗打掩護(hù)。

面對一塊大洋的誘惑，老乞丐的那點(diǎn)威懾，實(shí)在不算什么。

順子嗖地站起身，罵道：“干哈，想干架？有種誰都別跑！”

錢到手了，小乞丐們迅速撤退，順子擼起袖子就追。

不料左手被老乞丐死死攥住。

順子甩了甩手，竟沒有甩脫。

老乞丐的手指好似鐵箍子一般，牢牢地套在他胳膊上。

順子詫異地看了老乞丐一眼，沒想到老乞丐又瘦又駝，餓得半死，力氣竟然這么大。

“大爺，這事不能就這么算了，一塊大洋至少能買兩袋子大米呢！”

老乞丐對那一塊大洋絲毫不在意，笑瞇瞇站起身。

“小子，帶你去吃頓好的?！?/p>

老乞丐佝僂著身子，一手拉著順子向西而行。

過了天橋，閃進(jìn)一處小巷。

看看左右沒人，老乞丐脫下外衣丟進(jìn)垃圾堆，接著便是取下了頭套和人皮面具，放在一個皮包里裝好。

等他轉(zhuǎn)過臉面對順子時，差點(diǎn)沒把順子嚇?biāo)馈?/p>

簡直大變活人一樣。

此時的老乞丐頂多只有五十多歲，身形瘦削，頭發(fā)烏黑發(fā)亮，七成新的羊皮小襖透著幾分貴氣。

若不是褲子和鞋子拉胯了點(diǎn)，活脫脫就是一個成功的商人，或者督軍府的文房清供。

“我姓張，以后你叫我張叔就行。”

對于順子滿臉驚愕的表情，他一點(diǎn)也不感到奇怪。

“你小子仗義，要不是你，俺老張昨天可就要餓肚子了?！?/p>

老張的話，讓順子心里涌起了一種被愚弄的感覺，忍不住罵道：“張...老張，你他娘的這兩天干嘛騙老子？！”

老張爽朗一笑：“老子騙你啥了？雜糧饅頭？那可是你自愿給的。”

說完，老張轉(zhuǎn)身出了巷子，直奔銅元茂酒樓，腳步輕捷更勝少年。

順子在后面緊緊跟隨，兩人找了個雅間坐下。

待服務(wù)員拿上菜單，老張往順子面前一推，豪氣說道：“想吃什么，就點(diǎn)什么！”

瞧他那嘚瑟勁，順子納悶：你既然這么有錢，干嗎去裝神弄鬼當(dāng)乞丐？

這么上桿子想要挨宰，俺這一刀要是不砍下去，那豈不是太見外了？

佛跳墻、烤全羊、神仙雞、魚咬羊、東坡肘子...

順子足足點(diǎn)了十幾道大菜。

老張?bào)@訝地看了順子一眼，從服務(wù)員手里搶過點(diǎn)好的菜單。

“原來你小子識字??！咱們雖然有錢，也不能這么糟蹋?！?/p>

在當(dāng)時，流落街頭的孩子，幾乎沒一個識字的，難怪老張有些驚訝。

順子嘴硬道：“吃不完，我嘗嘗味兒還不行？剛剛是誰說隨便點(diǎn)的？”

老張從服務(wù)生手里接過筆，把佛跳墻、烤全羊給一一劃掉，只留下了魚咬羊和東坡肘子，又加了兩道家常素菜，這才交給服務(wù)生。

待服務(wù)生退出雅間，順子看向老張：“張…張叔，您看俺這一身行頭，也值不了一碗魚咬羊吧？”

老張認(rèn)真地看了順子一眼，微微點(diǎn)頭，“嗯，是值不了！”

但他瞬間回過味來，差點(diǎn)跳了起來。

“不是，你小子啥意思？怕老子中途開溜？”

順子毫不避諱地點(diǎn)頭承認(rèn)：“跟你這種鬼鬼唧唧的人在一起，不留個心眼子，豈不成了肉頭？”

淮泗話肉頭，指腦子反應(yīng)慢，不會見機(jī)行事。

老張的表現(xiàn)太過神秘，讓順子不得不防著，弄不好真的會被撂在這里當(dāng)肉票。

對于順子言語中的不敬，老張絲毫不以為意，反而哈哈大笑：“你小子倒也不算是個傻吊，賊精賊精的，算俺老張沒有看錯人?！?/p>

老張的淮泗話十分地道，不帶一點(diǎn)外地口音。

“說說看，昨個挨打時咋個不還手？是害怕那些小乞丐身后的人？”

順子挨打時，總是巧妙地躲過重?fù)?，或者將對方的力道卸掉，這一切老張全都看在眼里。

至于說小乞丐們背后有人，順子還真不知道。

“我不是怕誰給他們撐腰，是怕打殘了他們。出來混口吃的，都不容易?！?/p>

順子祖?zhèn)鞯娜?，出手剛猛，勢若雷霆，那些小乞丐身子骨弱得很，極易打傷致殘。

“從你的身法和步法來看，很像是少林關(guān)東拳。”

老張沉吟了一會，猛然開口問道：“你是不是姓陳？”

順子猝不及防：“你...你怎么知...”

這個老張可真是神了，自己沒出一招半式，他居然能夠看出武功家數(shù)。

更奇怪的是，他居然能猜得出自己姓陳！

老張看向順子，目光變得柔和，“你這底子打得牢，只是現(xiàn)在年紀(jì)小了些?！?/p>

說話間菜已上齊，老張把東坡肘子撕成小塊，放在順子面前的餐盤里，自己則倒了杯酒，慢條斯理地吃著幾道素菜。

“陳小子，你昨天要是動了手，或者沒骨氣去拜了山頭，只怕你永遠(yuǎn)都擺脫不了那些丐頭的控制。”

“叫我順子。”

老張的話，讓順子有些后怕，沒想到當(dāng)叫花子，背后的水這么深。

席間，順子狼吞虎咽，可一雙眼始終在老張身上打轉(zhuǎn)，生怕他中途溜了。

老張無奈苦笑：“我想走，誰也留不住?！?/p>

吃完飯已是深夜，老張?jiān)陧樧佣厜旱土松ひ簦骸白?，俺老張今晚帶你去做一趟大買賣！”

順子感覺腦子有些短路，買賣都論趟的么？

出了飯店一路向東，過了火車站再向東不遠(yuǎn)，是一處寬敞的大宅院。

順子定睛觀看，這院子圍墻足有三米多高，宅門上方藍(lán)底匾額上寫著三個金字：

曹公館。

順子壓低了嗓音，“那個屠殺討逆淮泗軍，追殺宋門弟子的曹屠夫，就住在這里？”

老張點(diǎn)點(diǎn)頭，隨后嘿嘿笑道：“曹屠夫這不是進(jìn)京了么，所以這趟買賣小不了?！?/p>

順子似乎明白過來，老張假扮乞丐守在火車站，就是要看著曹督軍離開淮泗城。

他這是要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