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門外不知何時來了個潑皮無賴，穿一件很不合身的綢衣，身后還拉著一輛板車，車上躺著一個毫無聲息的老婦人，那潑皮撲在她身上就嚎開了。

“娘啊，你死的好慘啊，都怪那寶元堂開的藥方子吃死了人，兒子今天一定要給您討回公道?！?/p>

他這一嚷嚷，街坊四鄰都呼啦圍了過來，嘰嘰喳喳地議論著。

那潑皮三角眼一轉(zhuǎn)，頓時嚎的更起勁了，“鄉(xiāng)親們，你們要給我做主啊，葉明珠那個賤女人竟然唆使她家醫(yī)館以次充好，賣假藥給我們，如今我娘死了，我也不活了，你們別攔著我，讓我死吧！”

他哭啼啼的解下褲腰帶，就往門口大樹杈上栓，正要把腦袋往里套，就聽嗖的一聲有一顆石子掠過，腰帶應(yīng)聲而斷。

葉明珠收回手，明媚的小臉如覆冰霜，清聲道：“衙門斷案尚得有證據(jù)，這位公子空口白牙就定我的罪了？”

那潑皮一愣，昨天那劉媽媽找上自己的時候，可沒說這女子長得這般美貌，他憐香惜玉之心頓起，轉(zhuǎn)念又想起自己已經(jīng)收了人家的錢財，只能犧牲眼前這美人替人消災(zāi)了。

“就是你這個惡毒的女人，你還我娘的命來?！彼袊讨?，咬牙切齒地撲上來。

知秋急忙攔住他，“這位公子怎么說話呢，我家姑娘剛搬過來，啥都不知道，你可不能誣賴好人。”

“好人？我呸，你們還有臉說，這京城誰不知道你家醫(yī)館謀財害命，專賣假藥，我今兒個就跟你們拼了。”

他猛地撞開知秋，雙手大力掐上葉明珠的脖子，惡吼吼道：“我要你給我娘陪葬！”

眾人一片嘩然，有急忙上前拉架的，有抱著膀子看熱鬧的，還有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的，一時間亂成一團。

就在這紛雜的人群中，一個灰色矮小的身影悄悄退了出去，疾行幾步到了一處黑色小轎前，低聲道：“姑娘，那方癩子發(fā)揮不錯，我瞧著那姓葉的今天性命難保?！?/p>

轎簾掀開，露出徐妙言面帶譏笑的臉。

前些日子，她在相府一時不察被葉明珠哄走了老宅和醫(yī)館的地契，越想越覺得窩火，轉(zhuǎn)頭就找了葉家四郎前去葉家尋釁滋事，沒想到葉四郎那個不成器的，反倒把自己弄進衙門里了。

她不甘心，昨日讓心腹劉媽媽去找了前街的潑皮方癩子，讓他再度來找葉明珠的麻煩。

這次她親自跟著來，見方癩子果然比葉四郎能撒潑的多了，直把葉明珠掐的毫無還手之力，眼看就要沒命了。

徐妙言情不自禁地笑出了聲，嬌聲道：“好了，戲也看完了，咱們回去吧?！?/p>

劉媽媽急忙護在轎旁，一行人漸行遠去。

這一切沒能躲過葉明珠的目光，她盯著相府的轎子許久，才收回視線，轉(zhuǎn)而目光炯炯地看著方癩子。

她就說，自己才搬來沒幾日，又是葉四郎又是方癩子，都跟約好似的來找麻煩，原來是某人迫不及待想踩她一腳了。

她深吸一口氣，正要推開方癩子，就見斜刺里伸過一只男人的手臂，猛地攥住了方癩子的手腕。

“光天化日之下欺負弱女，你眼里還有沒有王法了？”

云崢大病初愈，臉色依舊蒼白，但黑白分明的雙眼卻是威力迫人。

葉明珠一愣，滿大街看熱鬧的人，沒想到替她出頭的卻是她剛冒認(rèn)的相公，只是眼下人多，萬一遇到錦衣衛(wèi)的人就不好了，于是給他使了個眼色，讓他別管閑事。

云崢卻徑直甩開了方癩子的胳膊，嫌惡似的在衣襟上擦了擦手，沉聲道：“她怎么謀財害命了？說來聽聽。”

方癩子不妨半路殺出來這么一個人，氣呼呼地指著他鼻子就罵，“你他媽算哪根蔥，爺?shù)氖履阋补艿弥?？?/p>

他手指還沒戳到云崢鼻子前，就被云崢伸手按住又反向大力一扭，冷笑一聲道：“還沒人敢在我的面前自稱爺！”

語畢只聽咔嚓一聲！

知秋看得一哆嗦，這位病公子看來跟自家姑娘是一個路數(shù)，喜歡捏斷人家手腕。

方癩子捧著手腕，疼得腰都彎了，“你......你是誰？憑什么替她出頭？”

還沒等云崢說話，旁邊早憋了一肚子氣的朱二嫂站了出來，高聲道：“他是葉家小娘子的相公，你找人家的麻煩，人家相公當(dāng)然得出面護著她?！?/p>

葉明珠扶住額角。

這下完了，滿街坊都知道她嫁人了，以后還怎么說得清？

朱二嫂顯然沒注意到她的神情，猶自氣憤道：“方癩子，不是我說你，大家都街里街坊的，你做什么來找葉家小娘子的麻煩，她才搬來幾天，怎么可能害你娘？”

“不是她還能是誰？”方癩子氣得直跳腳，“我家日子一向艱難，我好不容易攢夠了銀子去保元堂買了藥，誰知卻把我娘吃死了?！?/p>

“你這話不對！”云崢忽然開口打斷了他。

眾人一愣，有什么不對？

云崢目光灼灼地看著方癩子，朗聲道：“你說你娘死得慘，為何我看她穿上了嶄新的衣衫？還有，你說你家銀錢短缺，為何你手上還戴著這么貴重的瑪瑙串？”

他說著伸手拉開了方癩子的袖子，里面果然露出一串紅色的瑪瑙，看樣子就價值不菲，不像是方癩子這個身份該有的。

“你......你胡說什么，這明明是我撿的?！狈桨]子漲得臉色通紅，仿佛被人踩中了尾巴的貓。

“到底是你撿的，還是別人送你讓你出來冤枉好人的？”云崢步步緊逼。

眾人這才反應(yīng)過來。

這方癩子一向好吃懶做，家中根本沒有幾兩銀子，為何忽然穿上了新衣帶上了瑪瑙串，原是有人故意慫恿他毀人聲譽。

眾人一時義憤填膺。

方癩子梗著脖子拒不承認(rèn)，只嚷嚷著讓葉明珠殺人償命。

葉明珠卻盯著云崢的側(cè)臉發(fā)呆。

沒想到這廝清醒之后腦子這般好使，看來更不能留他了，不過這會兒緊要的是先把眼前的事情搞定。

她收回視線，目光直直地看向方癩子，“讓我償命是吧？如果你娘沒死呢？”

??？

眾人又是一愣。

方癩子娘的尸體就躺在板車上，明明已經(jīng)沒了聲息，大家都看得真真的，豈有不死之說？

朱二嫂也忍不住低聲勸她，“我說小娘子，他娘都已經(jīng)死了，雖說不關(guān)你的事，但到底是從你家醫(yī)館買的藥，大不了你賠他點銀子就是了?！?/p>

“二嫂，如果他娘真死了，別說讓我賠銀子，就是讓我賠命也是應(yīng)該，可是......”她語氣一轉(zhuǎn)，提高了音量道：“如果他在他娘身上作假，騙我錢財，毀我聲譽，這我就不能忍了。”

在眾人驚奇的目光中，她撥開方癩子，徑直在板車前蹲下，目光專注地看了一會兒，然后從懷里掏出金針，往方癩子娘的頭上一扎。

方癩子嚇得一聲慘叫，“我娘都死了，你還要侮辱她的尸體嗎？”

圍觀的眾人也紛紛搖頭，俗話說逝者為大，這葉家小娘子委實有些過分了。

朱二嫂更是拉住她的衣袖，憂心道：“你何必逞能，這人明明已經(jīng)死透......”

她話說到一半，忽然見方癩子娘猛地從板車上坐了起來，頓時嚇得高聲尖叫起來，“媽呀，詐尸了！”

葉明珠按住她，淡定地笑了笑，“二嫂看清楚了，這可是活生生的人！”

朱二嫂這才停住尖叫，大著膽子看過去。

方癩子娘長長吐出了一口氣，神色迷惑地望著眾人，“咦，我家那小子得手了？不是說讓我假死好誣賴葉家嘛，怎么突然把我叫醒了？”

大家一聽，頓時明白了怎么回事。

原來世上真有這般不要臉的人，今天要不是葉家小娘子和她相公據(jù)理力爭，恐怕在場的所有人都被方癩子帶進陰溝了。

“打死這個黑心鬼，簡直沒有良心！”

不知誰吼出了一聲，大家紛紛響應(yīng)，各種爛菜葉和臭雞蛋紛紛招呼到了方癩子娘倆身上。

可憐方癩子娘還沒摸清狀況，就被砸了個暈頭轉(zhuǎn)向，登時真氣昏了過去。

葉明珠起身，撣了撣衣襟，好整以暇地看著方癩子，“怎么，現(xiàn)在還讓我賠命嗎？”

方癩子的一張臉紅了白，白了紅，嘴唇哆嗦了半天愣是沒憋出一句話來，只得頂著滿頭爛菜葉和雞蛋殼，匆忙拉起老娘就跑了。

眾人嬉笑一陣，逐漸散去。

葉明珠回身面向云崢，盈盈行了一個禮，輕聲道：“方才多謝相......相公出手，阿珠沒齒難忘。”

這句相公喊得結(jié)結(jié)巴巴，對于一個尚未真正出閣的女子來說，這么親密的稱呼實在有些別扭。

云崢聽得也別扭。

他方才在屋里聽到這賴皮哭天喊地，實在不忿他的所作所為，這才冒然出了頭。

“無妨，你我夫......夫妻，本就是應(yīng)該的?！?/p>

兩個人都不大自在，倒是知秋在一旁插了嘴，“姑娘，他們老說咱家醫(yī)館賣假藥，真的假的？”

葉明珠冷了臉。

既然大家都這么說，想必不是空穴來風(fēng)，原本想著醫(yī)館的事情不著急，現(xiàn)在看來有必要親自去一趟摸摸底。

看著她帶著知秋去了醫(yī)館，云崢轉(zhuǎn)身回了院子。

剛關(guān)上門，就見墻上嗖的跳下來一個身影，恭敬地跪在他身前。

“殿下，請恕屬下救駕來遲?！?/p>

云崢點點頭，一身布衣也無損周身清儀俊雅。

冷青直起身，擦了把汗。

前幾天主子遇刺可把他嚇壞了，又找了好幾日才找到此地，卻沒想到主子竟然和一個潑皮無賴交上了手。

他忍到現(xiàn)在才現(xiàn)身，唯恐主子不適應(yīng)眼前的生活，“殿下，您的傷怎么樣了？”

“無妨?！痹茘権撌侄ⅲ桨l(fā)顯得氣宇巍巍，“想必太子還在四處找我吧？”

冷青垂首侍立一旁，簡單把宮里的情況介紹了一番，又道：“殿下，您現(xiàn)在回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