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甜水巷。

夕陽西下，在葉家老宅灑下一片金橘色的余暉。

葉明珠站在毫不起眼的門墻外，第一次打量著這棟陌生的宅子。

她身后的知秋背了兩個小包袱，伸手扯了扯她的袖子，輕聲問道：“姑娘怎么不進(jìn)去，是近鄉(xiāng)情卻嗎？”

葉明珠搖了搖頭。

卻不卻的，她已經(jīng)離開了相府，以后這里就是她的家，倒是知秋......

“以后沒了相府錦衣玉食的生活，恐怕要事事自己動手，你不后悔跟著我？”她兩手一攤，嘴邊扯起一抹苦笑。

“姑娘說的什么話。”知秋拍著小胸脯，堅定道：“我自小就跟著姑娘，除非你不打算要我了，不然我死活都要賴著你的?！?/p>

葉明珠心下感動，眼角眉梢綻開絲絲笑意，“好，以后咱們兩個相依為命?！?/p>

就憑她有武功會醫(yī)術(shù)，就算離了相府也照樣能把日子過好。

“好嘞，那咱們快進(jìn)去吧。”知秋摩拳擦掌，等不及要看看新家。

葉明珠卻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把拉住她，然后瞪大眼睛仔細(xì)盯著她。

知秋冷不丁被她看得發(fā)毛，“姑娘，是我臉上有東西嗎？”

“你不要說話。”葉明珠搖搖頭。

知秋不明所以，但還是很乖地閉了嘴。

葉明珠看了一會，皺了皺眉，然后閉上了眼睛，又摳了摳耳朵。

不對啊，除了晚風(fēng)吹佛的聲音，什么也沒聽見。

奇怪，那她為什么能聽到徐長卿和徐妙言的心聲，卻聽不到知秋的呢？

是知秋的問題還是她的問題？

算了算了，眼前已經(jīng)夠煩心的了，這等事還是以后再說吧。

主仆二人推門進(jìn)了宅子。

宅子有前后兩進(jìn)，雖然跟相府那等亭臺樓閣的地方?jīng)]法比，但在放在普通人家來說也不算小了，而且坐北朝南，格局甚好，最讓人眼前一亮的是院子里竟種了遍地的藥草。

葉明珠甚為歡喜，她原先在邊關(guān)時就喜歡搗鼓這些東西，剛才大致掃了一眼，藥草竟有數(shù)十種之多，甚至不乏許多在市面上見不到的稀罕貨。

知秋更是眼尖，一眼瞧見了角落里的仙鶴草，笑盈盈地摘了幾片葉子來，揉碎了敷在葉明珠的傷手上。

葉明珠心下一暖，頗為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腦袋，“不錯不錯，看來當(dāng)年我沒有白教你認(rèn)識這些藥草?！?/p>

知秋歪了歪頭，沖她吐了吐舌頭，“我會的東西可多了，姑娘你等著，我給你做飯去?！?/p>

暮色四合，家家戶戶升起了裊裊炊煙。

聽到廚房里傳來叮叮咚咚的聲音，葉明珠笑著起了身，先去正房略做收拾，換上了全新的被褥，正準(zhǔn)備規(guī)整下書房，忽然在書堆里發(fā)現(xiàn)了一箱東西。

竟是塵封已久的家譜。

她不自覺地放下手中東西，聚精會神地看了起來。

根據(jù)家譜的記載，葉家世代經(jīng)商，起初家產(chǎn)頗豐，后逐漸中落，直到家族里出了一位神醫(yī)。

神醫(yī)名叫葉盛，也就是葉明珠未曾謀面的父親，葉盛與夫人陳氏毒醫(yī)雙絕，名震江湖，就連葉明珠也曾有耳聞。

但這不是最讓人震驚的，葉明珠緊緊盯著她名字那一欄的前面，上書一行小字。

葉滿庭，葉盛嫡子，于五歲時失蹤。

失蹤？

這就是說，其實(shí)葉明珠還有一位嫡親的哥哥？

想到這天底下還有人跟自己一樣流著葉家的血液，葉明珠微微出了神。

徐妙言回府的時候，只告知了葉盛夫婦被劫匪所殺的消息，卻絲毫沒有透露關(guān)于葉滿庭的事情，要不是她今晚看到家譜，都不會知道這號人的存在。

難倒說，徐妙言是故意不告訴她的嗎？

這其中莫非有什么隱情？

她思索良久，直到院子里傳來一聲尖叫，緊接著是一陣摔碎碗筷的聲響。

“知秋......”葉明珠心下一驚，猛地起身。

月光清冷，院子里的藥草被踩踏了不少，藥圃的旁邊站著面色驚懼的知秋，而她身后立著一個高大的男子，男子手中的匕首閃著冷光，正緊緊貼在知秋白皙的脖頸上。

葉明珠的臉一下子變得蒼白。

與她而言，知秋不僅僅是她的丫環(huán)，更是她的姐妹，她的家人。

“有話好好說，你......”

她話音未落，院子的大門被人重重地拍響。

“開門，快開門，錦衣衛(wèi)辦案，妨礙者格殺勿論！”

外頭腳步嘈雜，似乎是聚集了很多人。

葉明珠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看向知秋身后的男子。

“要想活命的話，就按照我說的去做。” 男子的臉隱在月光之下，音色亦是暗啞，“幫我引開門外那些人?！?/p>

葉明珠眉頭緊皺。

她不喜歡這種被威脅的感覺。

但越來越重的拍門聲已經(jīng)容不得她有絲毫質(zhì)疑，“我聽你的，只要你別傷害她！”

她深深看了一眼知秋，然后把衣襟微扯開一些，上前開門。

“哎吆，這大半夜的喊什么，人家才睡下?！彼首餍殊斓哪?，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門外來人。

原來不止是葉家，整條街的人家都被拍開了門，每家門前都站滿了手持火把的錦衣衛(wèi)，進(jìn)門就四處搜索。

“錦衣衛(wèi)奉命捉拿朝廷要犯，閑人速速讓開！”

葉明珠心下一緊，眼看外面那些人要闖進(jìn)來，她忙伸手一攔，“我一個孤女在家，各位大人皆是男子，這大半夜的硬闖閨閣，不大好吧？”

她話音剛落，那邊一個身材頎長的男子轉(zhuǎn)過身來，驚喜道：“阿珠，是你嗎？”

聲音很是熟悉，葉明珠愣了愣，待那人走近，才遲疑地叫出了聲，“蕭大哥？”

“是我?！笔掞S在她跟前站定，他五官精致，身材頎長，給人一種雌雄莫辨的美感。

他揮手讓錦衣衛(wèi)退下，然后仔細(xì)端詳了她幾眼才道：“我手下沒嚇著你吧？”

“你手下？”

葉明珠這才注意到他的穿著，身上是一件繡著四獸麒麟的飛魚服，腰挎繡春刀，儼然是錦衣衛(wèi)指揮使的裝扮。

往日常在相府中見著蕭颯，他是徐長卿的好友，閑時會來一聚，所以與葉明珠也甚為熟稔，以前聽大哥說他常在宮中行走，不想竟是錦衣衛(wèi)指揮使。

年紀(jì)輕輕就做到正三品高位，實(shí)屬難得。

蕭颯見她有些發(fā)愣，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一臉關(guān)切道：“你怎么在這？你不知道你大哥有多擔(dān)心，還特意托我四處找你。”

葉明珠這才回神，忽而想起院子里的持刀男子，不禁有些緊張，“蕭大哥，我、我挺好的，麻煩你給我大哥帶個口信，讓他不用擔(dān)心?！?/p>

她用余光瞥了一下院子，院子里已經(jīng)空無一人，想必是躲到哪里去了吧。

“對了，蕭大哥，你見著相爺和夫人了嗎？他們好不好？”她心知不能攔住錦衣衛(wèi)辦案，也只能借故多拖延一些時間了。

“我今日出來的匆忙，還沒來得及去相府，你要是惦記他們，回頭我陪你去看看?！笔掞S早上聽好友說起此事，兩人一陣唏噓。

他與徐長卿情同兄弟，自然也把葉明珠當(dāng)做親妹妹般對待，但誰能想到她竟不是相府千金，如今更淪落到市井當(dāng)中，看眼前這住處比起相府來實(shí)在差太遠(yuǎn)了。

蕭颯心里不落忍，向著手下招了招手，沉聲道：“這是我一個妹妹家，你們一會動作快點(diǎn)，不要嚇著她?！?/p>

十幾號錦衣衛(wèi)齊聲應(yīng)是，這才浩浩蕩蕩地進(jìn)了門去。

葉明珠心內(nèi)緊張，面上故作淡定地和蕭颯閑聊，直到錦衣衛(wèi)一無所獲地出來，她才悄悄松了一口氣。

看樣子那人藏得甚好，不然自己落個窩藏之罪不說，知秋的小命恐怕也保不住了。

蕭颯還有正事要忙，不能在此耽擱太久，囑咐了她幾句也就收兵了。

葉明珠直到看不見他的身影了，才轉(zhuǎn)身關(guān)門，小心翼翼地喊了一聲，“你出來吧，他們都走了?！?/p>

深夜無聲，回應(yīng)她的只有啾啾的蟲鳴聲。

葉明珠陡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大著膽子又喊了幾聲，還是毫無回應(yīng)。

她急了，一間一間屋子地找過去，直找到后院柴房里，才發(fā)現(xiàn)了知秋。

知秋暈倒在地，而持刀子已經(jīng)不知所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