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宮里侍奉的宮女，即便是辛者庫①出身的罪人，不是正經(jīng)主子也是私下罰不了的。

　　如今瓜爾佳氏不占理，卻還蠻橫責(zé)打?qū)m女，已是犯了宮中大忌。

　　可礙于瓜爾佳氏身份，誰也不敢出言制止。

　　容悅拉著婉媃，欲同她一并上前，可婉媃卻撒了容悅的手，沖她搖頭。

　　容悅無奈，只得一人上前。

　　將老宮女護(hù)在身后，言辭肅立道：“紫禁城豈容你放肆，若再無禮，仔細(xì)一會面圣我說給皇上去?！?/p>

　　瓜爾佳氏手懸在空中，一時(shí)不知如何是好。

　　佟佳容悅畢竟是皇上嫡親表妹，若是激怒了她，保不齊她真會在皇上面前添油加醋說嘴一番，可若讓她此刻收手，旁的這么多秀女瞧著，她好面子，自是丟不起這個(gè)人。

　　見二人僵持不下，旁邊的秀女圍了上來，勸著瓜爾佳氏將舉在空中的手放下。

　　瓜爾佳氏得了臺階，這才作罷，只嘴上仍不饒人：“姐姐這般護(hù)著一個(gè)宮女，旁人瞧了莫不要以為你們沾親帶故？”

　　“普天之下莫非皇土，無論你我還是這些太監(jiān)宮女，皆是大清子民，國為大家，我們便都為一家人?！?/p>

　　容悅回身，瞧著老宮女面頰紅了一片，向著她臉上輕輕吹氣。

　　老宮女惶恐，忙向容悅道謝：“姑娘如此，奴婢惶恐?！?/p>

　　瓜爾佳氏白了二人一眼冷笑：“你拎得清自己的身份，自該惶恐?！?/p>

　　說著，她又沖容悅譏笑：“姐姐喜歡跟這些賤骨頭攀扯親戚便自己攀扯個(gè)夠，莫要拉上妹妹沾了她的窮酸氣?！?/p>

　　容悅不與她強(qiáng)辯，上前幾步取了老宮女倚在墻上的掃帚遞給她，讓她快些去忙自己的，莫要將此事放在心上。

　　老宮女感激，欠身向容悅一拜，轉(zhuǎn)身進(jìn)了御花園。

　　容悅也回到了樹蔭下。

　　她瞧著站在樹下的婉媃不住沖自己露笑，嗔責(zé)道：“笑什么，方才那宮女被人欺負(fù)，我邀你一同制止，你倒一味躲避。

　　婉媃意味深長的看了容悅一眼，俏皮低語：“姐姐善心，會得福報(bào)的?！?/p>

　　秀女進(jìn)去一波出來一波，鮮少有人被留了牌子，個(gè)個(gè)梨花帶雨灰頭土臉的從御花園內(nèi)出來，令得還未覲見的秀女更加緊張。

　　后約莫過了一刻鐘，第四批秀女走出御花園，掌事太監(jiān)這才宣讀，第一個(gè)被皇上留了牌子的秀女。

　　此人名董文茵，為員外郎董達(dá)齊之女。

　　掌事太監(jiān)聲落，圍觀的秀女一窩蜂的涌了上去將董文茵圍住。

　　眾人七嘴八舌，有的向她道喜，有的則忙問皇上英俊與否。

　　董文茵嬌羞答皇上面前垂著簾，是瞧不得請的。

　　婉媃與容悅湊著熱鬧圍上前去，見董文茵竟就是方才坐在石凳上，被瓜爾佳氏羞辱小家子氣的那名秀女。

　　而此時(shí)，瓜爾佳氏聲音于人群中響起，她言語中透著一股子酸勁兒，嘟囔著：“咱們皇上口味也忒重了些，想來是離得遠(yuǎn)，聞不見你身上那股子霉味?！?/p>

　　她嬌嗔著捂鼻撥開人群走了出來，另一只手還不住在鼻前扇著風(fēng)。

　　掌事太監(jiān)見眾人糟亂，厲聲喝退了人群，后正聲宣讀即將入內(nèi)覲見的秀女。

　　婉媃，容悅，瓜爾佳氏，三人名諱皆在這批秀女之中。

　　待人齊了，掌事太監(jiān)便領(lǐng)著她們?nèi)肓擞▓@。

　　婉媃跟在容悅身后，排在第五位。

　　掌事太監(jiān)將六人引至高臺下正中站立，后停了腳步，將手中凈鞭揮了兩下，肅聲沖眾人道：“跪。”

　　秀女一行六人應(yīng)聲下跪，行三跪九叩禮，口中齊曰：“臣女等叩見皇上，太皇太后，愿皇上萬歲萬福，太皇太后萬福金安?！?/p>

　　禮畢，聞聽簾后傳來皇上清亮之聲道了句平身，眾人言了謝過，端肅站立。

　　掌事太監(jiān)將名冊翻開，正聲道：“江西巡撫董衛(wèi)國之女董宛清，年十五?！?/p>

　　挨著瓜爾佳氏站著的董宛清，著一身偏紫色繡了合歡花的旗服，舉止端莊得體，向皇上與太皇太后行跪禮。

　　“可曾念過什么書？”

　　“回皇上，臣女阿瑪常言‘女子識字多誨淫’，為女子當(dāng)以精通針線女工，琴棋畫為美?！?/p>

　　“你阿瑪?shù)故菚棠悖缒惆斔?，皇祖母飽讀詩書，可算得‘誨淫’？”

　　皇上言語明顯不悅，董宛清自知自己說錯(cuò)了話，忙叩首認(rèn)罪，道是自己糊涂。

　　簾后皇上不再言語，掌事太監(jiān)意會，道：“董宛清，撂牌子，賜花?！?/p>

　　董宛清得了賜花，口中仍向皇上道歉求諒。

　　掌事太監(jiān)沖著侍奉太監(jiān)使了個(gè)眼色，侍奉太監(jiān)便捂了她的嘴，連拖帶拽的將她拉了出去。

　　待她離去，掌事太監(jiān)接言：“征南將軍卓布泰之女瓜爾佳金儀，年十五。”

　　聞聽掌事太監(jiān)終于念到了自己名字，瓜爾佳氏一副耐不住性子的樣子。

　　她急忙下跪，沖皇上與太皇太后又行了一遍三跪九叩禮。

　　正聲道：“臣女瓜爾佳金儀，請皇上，太皇太后金安。愿皇上萬歲萬福，太皇太后身體康泰，永享安樂?！?/p>

　　“你呢，可也是目不識??？”皇上又問到。

　　比著方才董宛清的例子，瓜爾佳氏掛笑沉著應(yīng)答：“臣女不才，只詳讀了《內(nèi)訓(xùn)》與《女論語》，四書五經(jīng)閑來也略有翻閱。家父時(shí)常教導(dǎo)臣女，日后若要侍奉君側(cè)，是需多讀些書，皇上才華橫溢滿腹經(jīng)綸，如此，才能與皇上更多些話說?！?/p>

　　瓜爾佳氏話落，卻聽太皇太后發(fā)了聲：“那你可知，婦人以何為美？”

　　“回太皇太后，婦人自以柔順為美?！?/p>

　　“哦？”太皇太后疑惑一聲，又笑道：“我們滿族人是馬背上打下的江山，你阿瑪又是征南將軍，瓜爾佳一族更是戰(zhàn)功赫赫，哀家還以為，你阿瑪會教你些婦人以強(qiáng)悍為美的言辭?！?/p>

　　太皇太后的一番話，讓瓜爾佳氏有些摸不著頭腦。

　　只道了聲太皇太后好性子，愛同她們這些晚輩打趣。

　　太皇太后聽她此說，忙笑道：“哀家可沒工夫與你打趣，既你阿瑪有心教導(dǎo)你，哀家也就放心了?！?/p>

　　話罷，又厲聲沖掌事太監(jiān)道：“便不必給她賜花了?！?/p>

　　瓜爾佳氏見不賜花，心想這便是要留牌子在宮中侍奉了。

　　于是忙叩首謝恩：“臣女多謝皇上，太皇太后，臣女日后定當(dāng)安守本分，盡心侍奉皇上，孝敬太皇太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