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直到這一刻，我才明白過來，眼前的男人是我爸李建國，女人是我媽張翠芬，而被我用手電筒打破額頭的，是我哥李宗寶。

“啥也不是！”

我媽冷著臉看了一眼我和四舅奶奶，回頭去拉宗寶的手，“大寶，遇到這個(gè)災(zāi)星算你倒霉，咱們走，回屋！”

“憑啥啊？我這就白讓著鄉(xiāng)巴佬給打了?。俊?/p>

宗寶不情愿，甩開我媽的手瞪向我。

“什么鄉(xiāng)巴佬，這是你妹妹！”我爸突然出聲，上前走了一步，看向大寶道：“這是你四舅奶奶，別嘴里不清不白的，快叫人領(lǐng)家去?！?/p>

“妹妹，我呸！李建國，我告訴你，我可生不出來這么個(gè)災(zāi)星，還給我大寶打了，今天你要是敢領(lǐng)家去，我跟大寶就走！”

我覺得心里一揪揪的扯得難受，四舅奶奶不是說那是我媽嗎？她壓根兒就不想認(rèn)我。

“翠芬，你別這樣，到底是我們家的孩子，都這么大了，看你這話不說得她難受！”

“哼！”我媽冷哼一聲，扭過頭去不說話。

“翠芬！”四舅奶奶走過去拉住我媽的手，“你是個(gè)善良的女人，我知道你委屈，可你看現(xiàn)在囡囡大了，得念中學(xué)了啊，再怎么說，她畢竟是你們老李家的血脈啊！”

“奶！我們回去吧！我不想在這兒！她不是我媽！”我賭氣道。

滿心怨怒，憑啥我媽還委屈啊，從小就不要我，現(xiàn)在還不認(rèn)我。

“囡囡，說啥傻話呢，快叫媽！”四舅奶奶把我往前推了推。

我媽看了我一眼，沒說話，扭頭就走。

宗寶沒動(dòng)，盯著我，臉上的表情很精彩，驚愕、不解、探究。

我低頭倔強(qiáng)地站著沒動(dòng)，臉上有些癢，抬手抹了一把，濕糊糊的全是水。

“建國，翠芬，一家都在這兒呢，怎么這是來客人了？”

周遭空氣突然一冷，陌生的男聲響起，我飛快的抬起頭看了聲音的主人一眼。

并不是這聲音有什么特別之處，而是因?yàn)檫@股突然的涼氣，從小跟著四舅奶奶同那些東西打交道，那股涼氣我太熟悉了。

那是不屬于活人身上的氣息，而且?guī)е鴺O重的怨氣。

這一眼讓我大驚失色。

來人是位四十來歲的大叔，圓臉凸肚，頭頂有些禿，笑瞇瞇彌勒佛似的，但此刻，他的背上竟趴著一個(gè)老太太。

那老太太垂著頭，一身黑衣黑褲，頭發(fā)在后腦梳成一個(gè)髻，枯枝般的手在大叔肩膀白襯衫的映襯下越發(fā)黑沉，縈繞著濃濃的死氣。

老太太像是感受到了我一樣，慢慢抬起頭，夜色中我甚至覺得自己能聽到嘎吱嘎吱骨節(jié)轉(zhuǎn)動(dòng)的聲音。

慘白的一張臉滿是褶皺，眼白往上翻著，只露出半個(gè)黑眼仁，兩頰凹陷嘴唇發(fā)烏，眼鼻沒有流血，看起來應(yīng)該是病死的。

“少管閑事！”

那張臉慢慢轉(zhuǎn)向我，眼珠子詭異的迅速翻轉(zhuǎn)，陰惻惻的沙啞聲音傳進(jìn)我耳里。

我不自覺退后了一步，那老太太見我怕她，又慢慢垂下頭去，不再理會(huì)我。

“林廠長！”

“林廠長，這么晚了還出去啊，這不老家來了兩個(gè)人，出來接接?！?/p>

我爸我媽的聲音同時(shí)響起，我爸的聲音帶著明顯的諂媚和討好意味。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yàn)槟莻€(gè)老太太身上的陰氣太重，我只覺得胳膊上猛的一陣發(fā)冷，一摸全是雞皮疙瘩。

“這不你周姐胃疼突然又犯了，我這上藥店給她買點(diǎn)止疼藥去?！?/p>

林廠長說著，見我盯著他看，眼睛也落在我身上，瞇著笑眼道：“喲，這小丫頭長得好清秀，跟宗寶一樣大吧！”

“嗯嗯，比宗寶小一歲，我閨女，這不房少嗎？從小跟他奶在農(nóng)村，這要上中學(xué)了，她奶就領(lǐng)著回來縣里了，靈兒，來，快叫林叔！”

我爸說著突然扯過我，往林廠長面前推了推。

我有些懵，為我爸突然在外人面前承認(rèn)我是他女兒的事，但心里到底多少還是有些小欣喜的。

我以后，也是有爸有媽的孩子了。

“林叔。”

我順著我爸的話喊了一聲，望著林廠長，那個(gè)老太太還在他背上趴著，想告訴他讓他別出門，又不太敢開口。

很小的時(shí)候，我也曾告訴過村里人這些，但沒人信我，最后出事了，還說因?yàn)槲沂菫?zāi)星，給他們咒出事的。

萬一這個(gè)林廠長不信我，還把他得罪了，我爸媽一定更不想認(rèn)我了。

林廠長瞇了瞇眼睛，打量著我道：“你還有個(gè)閨女啊，怎么都沒聽你夫妻倆說呢，挺好，一兒一女一枝花，丫頭這大眼睛是跟你挺像的。”

“咳，這不沒地兒住嘛，兩間屋子我們帶著宗寶都擠得很，只能讓這丫頭跟著她奶在鄉(xiāng)下了?！蔽野置涌?。

林廠長笑了笑沒接話，從褲兜里抓出一把瓜子塞到我手里，“丫頭，拿著，這是傻子瓜子，磕著可香了?！?/p>

我傻愣愣的接過瓜子，林廠長的手有些涼，可能是因?yàn)樗成夏莻€(gè)東西的原因，可他讓我突然想起了秀才爺爺，從小到大，除了四舅奶奶，只有秀才爺爺對(duì)我好。

“趕緊領(lǐng)孩子和老人先上去吧，我得趕緊去買止疼藥了，你周姐等著呢。”林廠長說著摸了摸我的頭，轉(zhuǎn)身往外走。

“林叔！你別出去，你身上有東西，出去要出事的。”

也不知道我突然哪根筋不對(duì)了，林廠長剛走出幾步，我就望著他的背影開口道。

“胡靈！”

“囡囡！”

我爸和四舅奶奶同時(shí)出聲，我爸瞪了我一眼，我媽也在一旁冷哼一聲，抱著胳膊冷笑。

“囡囡，你看到什么了？”

四舅奶奶走到我身邊低聲問我，她看事兒得先請(qǐng)香開眼，否則她跟普通人一樣什么也看不到。

“林叔身上有個(gè)黑衣服老太太......”

不知從哪兒突然刮來一陣風(fēng)，路兩旁的法國梧桐葉子撲簌簌的響起來，隱約還帶著嗚咽的聲音。

林廠長背上的老太太猛然回過頭，惡狠狠的瞪著我。

我打了個(gè)哆嗦，往四舅奶奶身后躲了躲。

林廠長頓住腳步，回過頭一臉詫異的看向我，問道：“丫頭，你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