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京城風(fēng)云

長安古城，原非西漢初都。漢高祖劉邦滅殺楚霸王項羽后，始建都洛陽。齊人婁敬上書，建議劉邦遷都長安，說是大漢初立，百廢待興，長安屬三秦之地，關(guān)塞堅固，土地肥沃，號稱天府，而建都長安，可外守險關(guān)，內(nèi)抑諸候。留候張良也同婁敬之意。于是劉邦便以長安為都。

經(jīng)過近二百年的修繕整造，長安已是城高墻厚、街道縱橫、人繁商茂、氣勢雄壯的一所大城了。

而皇宮禁城更是高大巍峨、莊嚴(yán)神圣。遠遠望去，便見青墻黃瓦，隱顯綠柳紅花。漢尚土德，而秦屬水尚黑，所以漢宮便以黃瓦為頂，取以土代水之意。

此時皇宮朝堂之內(nèi)，金殿正中龍椅之上，坐著一個十幾歲的少年，身穿五爪龍袍，頭戴平頂冠，形體瘦弱，面色蒼白。這便是當(dāng)今大漢天子劉衍，史稱漢平帝。

龍階下面兩旁，各放一鼎，鼎中青煙繚繞，香氣淡淡，倍顯肅穆。

文武官員分站兩旁，垂首而立。左首之上放著一張大椅。椅上坐有一人。只見那人生得面如冠玉，黑髯如漆，眼閃寒星，儀表威然。坐在椅上四平八穩(wěn)，更顯中正雍容。此人便是當(dāng)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權(quán)勢熏天、自稱周公的安漢公、宰衡大人王莽。

皇帝面前、朝堂之上有椅而坐的除了此人，文武百官卻無一個有此殊榮。漢帝劉衍心內(nèi)雖恨，卻不敢表露絲毫不滿，反而專心致志地聽著王莽此時侃侃而談。

王莽道：“司馬董賢，列候之尊，卻不思報效朝庭、忠心愛國，反而依仗國戚之榮，飛揚跋扈，獨斷專行，殘害忠良，禍國殃民。所犯之罪，罄竹難書。今百官共諫，懇請皇上立斬此僚，還朝政清明，江山穩(wěn)固！”

平帝點頭道：“宰衡大人所言極是。此賊不除，社稷不定。只是后宮丁、傅二位太妃那里如何交待？再者此賊在朝庭之中，經(jīng)營多年，黨羽眾多，其中盤根錯結(jié)，同黨之中，難免有手握重兵之人，若有梟獍心者，只怕會釀成大禍。到時何人敢擔(dān)當(dāng)？”

王莽哈哈一笑，道：“無須交待。臣來擔(dān)當(dāng)！”隨即站起身來，轉(zhuǎn)面而立，沉聲喝道：“廷尉何在？將董賢拿下，推出朝堂立斬，提頭來見！”

話未落音，只見殿角處早已走出兩名帶刀甲士，在左首一列眾官中揪出一人來，掀掉峨冠，扯落朝服，一左一右挾著望殿外拖去。

只見那人凄聲高呼：“陛下饒命，臣知罪！”王莽揮了揮手，道：“早知今日，何必當(dāng)初？”

只聽一聲慘叫，不一刻，兩甲士用木盤托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呈了上來。只見那人頭兩眼圓睜，一臉驚駭之色，正是董賢。王莽擺了擺手，嘆道：“下去吧。”又道：“中書令擬旨：司馬董賢，放縱專橫，殘害百姓。今已服誅。所有家產(chǎn)籍沒入官，夷三族。另：丁、傅二位太妃，妄干朝政，違背祖訓(xùn)，勾結(jié)朝臣，涂毒后宮。今剝奪封號，賜白綾。欽此！”

由于漢初劉邦死后，呂后專權(quán)，導(dǎo)致皇室劉姓幾被屠滅至盡。

后太尉周勃與司徒陳平撥亂反正，誅諸呂，迎代王啟登基，是為漢文帝。文帝遺詔，鑒于呂后之亂，后宮不得干政，違者殺無赦！此時定丁、傅二位太妃這一罪名，倒也無可厚非。

這時旨已擬好，王莽接過，看了一遍，道：“請皇上用璽。”也不等平帝答話，即大步上階，在龍案上拿起玉璽，望寫滿黑字的黃綢上蓋印下去。

殿下眾官員呼啦一下全跪在地上，齊聲高呼：“皇上圣明。宰衡大人英明！”王莽見狀，淡然一笑，轉(zhuǎn)頭對平帝道：“皇上，退朝罷！”平帝一揮長袖，道：“退朝！”

長安城中百姓聽見董賢滅門、太妃自盡的消息，已是第二天了。只見家家戶戶，張燈結(jié)彩，鑼鼓喧天，竟似過節(jié)一般。都說皇帝英明，董賢惡有惡報，死有余辜。

董賢在朝之時，家中子侄及至奴仆橫行長安城，見到漂亮女子，不管是已嫁未嫁，搶來享樂。以至強買強賣、敲詐勤索，甚而殺人放火、霸占搶劫，無惡不作。城中百姓受害深重，狀告無門，敢怒不敢言。聽見這一消息，都說老天有眼。

韓成在南街的一家酒樓，今日生意特別好。原來他只是一個屠夫，賣肉為生，經(jīng)他夫婦二人苦心經(jīng)營，索性盤下一間店面，開起酒樓來了。如今他已是長安城小有名氣的韓大老板。

妻子小翠親自掌廚，韓成做大掌柜，另外請了幾個人跑堂打雜。韓小虎又不知哪里野去了。

小翠原是王蒼府上的一名丫環(huán)，后來由王蒼做主，劃去奴仆之名，把她許給了韓成。小翠自小便燒得一手好菜，酒樓生意紅火，小翠實居首功。夫妻二人有時房中夜談，都道王蒼大哥恩重如山，沒有王蒼大哥，便沒有他們今日之福。

韓小虎此時在城外的一處樹林中練拳，旁有一人，看著韓小虎游步穿插、拳出如風(fēng)。那人一襲灰衫，高瘦身材，長眉細目，豹頭虎項，雙目開合之間，精光電閃。

此時正依在一棵歪樹上，神態(tài)淡然。韓小虎滿頭大汗，身上霧氣隱現(xiàn)，步如游龍，好象足不沾地一般，而拳勢剛?cè)岵?，似慢實快，大有名家之風(fēng)。

只聽他大喝一聲，拳力疾吐，一棵碗口大的樹已應(yīng)聲而折，“轟隆”倒地，塵土飛揚。韓小虎收拳直腰，氣回丹田。開口道：“師傅，你看我這拳法可算是練成了？”

灰衫人道：“練成？談何容易！這三十六手天罡拳法氣勢如虹、博大精深，為師當(dāng)年也是整整花了十五載才略有所成，你練了還不到十年，及皮毛耳！”

韓小虎不禁低了低頭，有些氣餒。灰衫人道：“不過以你眼下成就，也不算太差。你把地煞斧法練一遍罷?！?/p>

韓小虎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走到旁邊樹下拿起一對板斧，向灰衫人行了一禮，然后走到林子中一處空曠之地。

只見他一斧指天，一斧指地，氣凝如岳，不動如山。這時林中風(fēng)起，草木含悲，突然大喝一聲，身形急動，雙斧離手。韓小虎十指虛張，手腕輕抖，雙斧在身邊高速旋轉(zhuǎn)，正是以氣御斧。

隨即猛吼一聲：“破！”兩道寒光如天外驚鴻，疾若閃電，快似流星，寒光閃處，十?dāng)?shù)株樹“咔嚓咔嚓”齊身而斷。隨后雙斧盤旋飛回手中。

韓小虎面色如血，汗出如漿，大口喘著氣，神情疲累之極?；疑廊四柯顿澰S之色，臉含笑意，道：“不錯，這七十二路地煞斧法你已得精隧。日后還需勤奮練習(xí)。內(nèi)勁不夠，不可強使，否則于身體有損。好了，時候不早了，你該回去了，明日此時你再來吧！”

韓小虎躬身道：“是，師傅?！碧ь^一看，灰衫人早已不見。韓小虎無奈地搖了搖頭，轉(zhuǎn)身離去。

安漢公府在城西大街上，離皇宮不過數(shù)百步之遙。

府邸甚是宏偉。紅墻碧瓦，青階朱門，更顯大氣豪華。大門背北朝南，兩旁各有一座石獅，高近一丈，張牙舞爪，氣勢不凡。

門口停著幾頂大轎，數(shù)匹大馬，幾個小廝在那里照看。一進大門，走了十余步，便有一座大理石做成的照壁，只見上面用油彩畫的是周公負bF圖，兩邊各書四個大字：周公吐哺，天下歸心。

據(jù)說是先帝漢哀帝親手所書，賜給王莽的。繞過照壁，便是大堂。府堂甚大，就是比起皇城未央宮朝殿來，也不遑多讓。

此時府堂上首坐著一人，正是王莽，下面兩邊列席而坐的十來人，便是當(dāng)朝鼎鼎大名的三公九卿。除了董賢族誅，司馬之位空缺，其余十來人俱已到齊，瞧此陣容，儼然是另一個小朝庭。

只聽司農(nóng)孔光道：“宰衡大人，如今董賢服誅，后宮平定，天下百姓無不拍手稱快，皆稱安漢公乃當(dāng)朝伊尹，再世周公。如今君上暗弱，民生凋弊，敢問宰衡大人可有良策拯萬民于水火，扶大漢之將傾呢？”

王莽聞言笑道：“伊尹、周公乃先世大賢，某何敢當(dāng)？然當(dāng)今朝政積重難返，文臣無治國之心，武將有怕死之意，府庫無一年之錢糧，疆外有匈奴虎視眈眈?？芍^內(nèi)憂外患，危機四伏??！”頓了一頓，道：“如今之計，唯有廣納賢才，推行新政，方可渡此難關(guān)。到時還望各位不遺余力，同舟共濟才是?！?/p>

眾人一齊躬身道：“敢不叢命！”

司徒馬宮道：“昨日金殿之上，宰衡大人雷厲風(fēng)行，斬除奸人，滿朝文武，無不拜服稱贊。而皇上面露不愉之色。以臣觀之，似有不滿大人之意。眼下推行新制，已刻不容緩，而此時遭主上猜忌，實非我大漢之福??！”

這時一旁司空甄豐笑道：“臣有一權(quán)宜之計，可暫保無虞。只是需宰衡大人應(yīng)允?！蓖趺У溃骸八究沾笕擞泻蚊钣嫞f來聽聽。”

甄豐道：“當(dāng)今圣上還未大婚。臣聞安漢公有一女，美而慧，可入掌后宮，母儀天下。只要宰衡大人答應(yīng)，稟報太皇太后，此事定成。而由此也可安慰皇上之心，封堵天下士人之口。待時機成熟，再作計議。到那時，卻也由不得皇上了?！?/p>

眾人心下震驚，連稱妙計。王莽也點頭不已。當(dāng)下站起來，喝道：“來人，擺駕長信宮！我要面見太皇太后?！?/p>

太皇太后王政君，乃元帝之后，哀帝之母。也是王莽的親姑姑，居住皇宮之內(nèi)的長信宮。王莽見了太皇太后，計議一番，太皇太后自無不允之理。

及至次日，各文武大臣紛紛上奏，皆言安漢公之女德才雙茂，可為皇后。天子劉衍也親見王莽之女，甚為滿意。于是下詔，令太卜擇一吉日良時，舉行大婚。

元始五年春二月，朝中百官奉旨，到安漢公府恭迎皇后。一時之間，長安城萬人空巷，沸沸揚揚。

普通百姓哪里見得如此場面，只覺眼花繚亂，極盡繁華。

韓成一家也擠在人群中翹首而望，嘖嘖稱嘆。此后王莽已尊為國丈，更是呼風(fēng)喚雨，只手遮天。漢室江山，已盡在他掌握之中。王莽在下拉攏人心，廣施恩義；在上對太皇太后在獻殷勤，體貼周到。以至太皇太后心下感嘆：“王莽雖為侄兒，卻恭敬孝順，便是親生之子，也不過如此了?！备菍λ月犛嫃?，愛護有加。

堪堪過了數(shù)月，平帝年已十五歲了，知識漸開。

回想前幾年王莽所做所為，對他現(xiàn)今強推新政，惹得天恕人怨、四方動蕩已是忿忿不平；而滿朝文武及大漢官吏，遇事只奏與王莽，讓自己這個皇帝形同虛設(shè)，更覺其狼子野心。所以數(shù)次見到王莽，忍不住面帶怒容，言語相激；背后也口出怨言，責(zé)罵皇后。全沒想到宮中上下，太監(jiān)侍役，多是王莽耳目，當(dāng)然有人報知。怪只怪劉衍年青氣盛，不知韜晦，令王莽頓起殺心，已有廢立之念。

待至臘月，新年將到，皇室按例大宴群臣。

王莽事先密議心腹，于宮中御灑里暗下毒藥，做上記號。酒宴之上，杯觥交錯，笑聲不斷，君臣之間相融甚洽，一片祥和之氣。

王莽一使眼色，當(dāng)下一名太監(jiān)上前稟報：“國丈安漢公宰衡王大人率百官敬獻椒酒，共?；噬先f歲，大漢永固！”說著，將托盤中的一杯酒呈了上來。

劉衍也不疑有他，拿起酒杯，一飲而盡。群臣見狀，紛紛離席跪下，山呼萬歲。

酒宴散后，劉衍便回行宮，到了晚上，突覺腹如刀絞，冷汗涔涔。

皇后見狀，大呼御醫(yī)。一時宮內(nèi)亂作一團。

等到第二天，王莽及幾位大臣得信，便進宮探望，看著劉衍面色焦黃、氣若游絲，各自暗暗嘆息。如此過了數(shù)日，宮內(nèi)傳來消息，皇上駕崩。

太皇太后下詔，收回玉璽，昭告天下。一時之間，朝野沸騰，舉國震驚。平帝劉衍無子，由王莽一錘定音，立宣帝一支的一個兩歲大的孩子劉嬰為帝，史稱“孺子嬰。”

而王莽在其姑母太皇太后和女兒的支持下，加上百官推舉，封稱“假帝”，代行皇帝事，實際上與真皇帝一般無二。

以前平帝在時，推行新政還有所掣肘，如今時機成熟，由王莽下令，全國上下風(fēng)風(fēng)火火般地忙碌開來。

而在這時，北方匈奴蠢蠢欲動；東北、西南各方的蠻夷之族也在邊境頻繁掠奪，殺人放火；大漢瑯琊郡海曲縣，有自稱呂母的反賊數(shù)千人，殺官奪城，開倉濟民。各地告急飛至長安，一時之間，人心惶惶。

王莽也是忙得焦頭爛額，到處調(diào)兵遣將，平息叛亂。眼見天下將亂，烽煙四起。而新政之下，更是民不聊生。究其原因，并非是新政不好，只是吏治腐敗，加上用人不當(dāng)，導(dǎo)致朝局更加糜爛。大漢江山已處于風(fēng)雨飄搖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