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輕哄

　　李卿凝根本不知道選哪一邊，她只是不想胥府死那么多人，但是國政之事她也不知何為對錯。

　　所以她只能站在外面，聽著牢房里無數(shù)人的慘叫，她仿佛置身地獄。

　　牢房深處的處刑不知道持續(xù)了多久才停下來，蕭珩閑庭散步一般踩著黑暗出來，右手上沾著血輕輕甩了一下，眼底流露出淡淡嫌惡，卻又覺得痛快。

　　旁邊追云立刻遞了帕子。

　　“可以回府了，公主?！笔掔褡叩嚼钋淠媲?，像是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似的。

　　李卿凝僵著身子站在那里，小臉煞白的，整個人像沒了魂似的。

　　蕭珩站定在李卿凝面前，伸手想碰一下她。

　　李卿凝眼眶里憋著淚，看著蕭珩，終于還是沒忍住，轉(zhuǎn)身跑了幾步，然后扶著墻吐了。

　　蕭珩向來從容的神色此刻帶著點怔愣。

　　他有這么可怕嗎？

　　……

　　這次李卿凝似乎真的被嚇得不輕，坐在回去的馬車上，不敢靠近蕭珩也不敢和他說話，低垂著頭默默掉眼淚。

　　蕭珩覺得有些無趣，看到矮幾上果盤里放的石榴。

　　去的時候李卿凝給他剝，這會兒回來，石榴籽都沒得吃。

　　雖然已經(jīng)出了天牢，但是李卿凝還是覺得自己能聽到那些慘叫聲。

　　馬車上鋪了羊毛氈，李卿凝就坐在上面，曲著膝蓋把自己縮成一團，下巴抵在膝蓋上，兩手捂著耳朵，嫩生生的臉上還掛著淚珠，靈動的眼眸像一對琉璃似的透亮。

　　哭起來都讓人看得心軟。

　　馬車進了主街，車外叫賣聲嘈雜，車簾被風輕輕吹起一角。

　　外面一個頭發(fā)花白的婆婆手里正拿著一個撥浪鼓慢慢轉(zhuǎn)動，哄著自己哭鬧不止的孫兒，原本嚎啕大哭的孩子很快安靜了下來，拿過撥浪鼓轉(zhuǎn)著玩。

　　蕭珩不知想到了什么，叫停了馬車。

　　追云坐在車轅上，立刻勒住韁繩，以為出了什么事。

　　蕭珩在車簾后對追云交代了一句，追云聽完后臉上帶著點懵，以為自己聽錯了。

　　“去吧。”蕭珩淡淡地掃了一眼還在那兒難過的小公主。

　　秉著對主子的任何吩咐都要服從的原則，追云腰間還配著長劍，然后站定在一個賣撥浪鼓的小攤子前，商販嚇得腿軟。

　　李卿凝似乎要把這幾個月的委屈都哭出來，她本來咸魚公主當?shù)暮煤玫?，突然就一朝翻了身?/p>

　　翻身也就算了，同胞弟弟當了皇帝，母妃成了太后，外祖父一家也跟著升官發(fā)財。

　　但是憑什么……

　　憑什么只有她要去東夷當質(zhì)子！

　　突然，耳邊傳來“噠噠噠”的聲響，一個紅色的撥浪鼓遞到她面前，小小的鼓槌敲擊著鼓面。

　　李卿凝眼睛微微睜大，注意力一時被吸引了過去。

　　“公主別哭了，臣心疼?！笔掔癖驹撌沁@世間最無情的人，卻生了一對看上去溫柔又多情的桃花眼。

　　李卿凝不明白為什么會有這樣矛盾的人，前一刻可以面不改色地用最殘忍的手段審問犯人，后一刻卻能拿著一個撥浪鼓來哄她。

　　……

　　如今正值初夏時節(jié)，天也一天比一天熱。李卿凝躲在攬月閣，寢屋里放了幾盆冰塊，她穿著薄衫趴在雕花拔步床上昏昏欲睡，手里還轉(zhuǎn)著前些天蕭珩買給她的撥浪鼓。

　　用紅繩系著的小鼓槌擊打著鼓面，發(fā)出噠噠的聲響，一下比一下慢。

　　紅玉端著藥進來的時候，看到躺在床上的小美人，心中也不禁為小公主的姿色驚嘆。

　　傾國傾城，說得便是這般。

　　紅玉把藥放在一旁的桌上，走過去把落了一半在地上的錦被給李卿凝蓋上，道：“公主身子還未好，別著涼了?！?/p>

　　前幾天李卿凝從天牢回來后，又病了一場，在屋里養(yǎng)了好幾日不能出門。

　　李卿凝把臉埋在臂彎里，悶悶地應(yīng)了一聲，“蕭珩在府中嗎？”

　　從天牢回來之后，蕭珩似乎很忙，每天都早早地進宮，李卿凝也不知道現(xiàn)在宮中怎么樣了。

　　紅玉把藥端來，伺候著李卿凝喝下，一邊道：“皇上昨晚遇刺，大人說要在宮中留宿幾日保護皇上安危，所以這幾日都不在府中?！?/p>

　　李卿凝一驚，追問道：“皇弟遇刺了？！”

　　紅玉知道李卿凝和當今的小皇帝是雙生姐弟，感情深厚，立刻寬慰道：“公主別著急，皇上沒有受傷，而且刺客都已就地處斬，大人此次進宮正是為了找出幕后主使?！?/p>

　　聽到小皇帝沒有受傷，李卿凝才微微松了口氣。

　　其實刺殺早該習慣了，從她的皇弟坐上龍椅后，想要他死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

　　如今朝堂也只是因為有蕭珩在，所以表面才看上去安穩(wěn)平靜，實則波濤暗涌。

　　李卿凝心里還是很擔心自己的小皇弟，而且胥丞相的事情，她也想再找個人商量。

　　“我可以進宮嗎？”李卿凝問了紅玉。

　　紅玉想了想，蕭珩并沒有不許公主出府，或者限制公主出行的命令，“公主若想進宮，奴婢一會兒給您安排馬車?！?/p>

　　李卿凝點了點頭，又轉(zhuǎn)眸一想，撐起身子從床上起來，道：“紅玉，你可以再讓府中的廚子燉碗魚湯嗎？宮中御廚燉的魚湯我喝過，不如蕭府的廚子燉的好喝，蕭……舅舅他在宮里肯定喝不慣，我?guī)б恍M進宮去送給他?！?/p>

　　李卿凝的小心思其實藏不大住，有事要求蕭珩的時候，就會喊舅舅。沒事就直呼他的名字，站在蕭珩面前又會怕的喊一聲“蕭大人”。

　　紅玉沒有立刻領(lǐng)會李卿凝的意思，只是應(yīng)道：“奴婢這就去吩咐膳房的廚子燉湯?！?/p>

　　李卿凝見紅玉沒別的說的，又不滿意地道：“我進宮不是為了別的，我是為了給舅舅送湯?！?/p>

　　紅玉一愣，有些遲鈍地點頭。

　　李卿凝鼓了鼓嘴，氣得拍了拍身旁的錦被，紅玉怎么還不懂。

　　李卿凝用力抿了抿唇，只能皺眉直言道：“所以如果他問起我來，你要說我進宮是特意給他送湯的?！?/p>

　　紅玉沒忍住嗤笑了一聲，說這小公主心思淺也挺淺的，但是該懂得倒是門清，知道自己每日都要向蕭珩稟報她的一舉一動。

　　紅玉辦事很快，等廚房魚湯燉好之后，馬車就已經(jīng)在府外候著了。

　　李卿凝把撥浪鼓放進自己的首飾盒里，然后才起身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