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長相思，在長安

　　千里鶯啼綠映紅，春風(fēng)十里長安道。

　　熙熙攘攘的長安古道旁盎然的春色正在肆意綻放，而長安，不愧為帝都長安，鳳閣龍樓，百尺游絲，碧樹銀臺，風(fēng)流萬色。五陵少年打馬從街道上奔馳而過，引來被馬帶翻的攤戶的罵聲；叫賣的小販吆喝聲此起彼伏，只盼著多賣出去點東西好收攤回家；出行踏青歸來的姑娘小姐們成群結(jié)隊，麗人行步步嬌引得市井里一片騷動。

　　人頭攢動的深處，有人臨窗而坐，一身青灰衣衫帶著書生氣自有一番風(fēng)流颯沓的味道，目光看向遠處的皇城。西天橙紫色的煙霞籠罩著這莊嚴(yán)威武的宮闕城樓，皇城背后連綿的山巒，是一派蒼翠如墨的春色，這山好似萬千年來就盤踞在那里一樣，冷眼天下，哪管城里城外波譎云詭的千年風(fēng)霜。

　　趙君顧冷峻的面孔微微一笑，挺拔的劍眉眉梢輕輕揚起，如墨的的眸子熠熠生輝，薄唇勾起一個輕微的弧度，朝遠處的皇城像是舉杯對飲一樣，喝了一杯清香爽口的梅子酒，心里一嘆，終于，來到了長安。

　　沈姨不肯告訴如意的去處，但要猜卻不難猜，出了劍閣，如意最可能去的地方就是長安。將桌上菜吃掉，向店家付過錢，趙君顧出了客棧的門，沒身于這繁華如錦的長安城。天色已晚，街道上已慢慢的有了燈火，不久前還喧鬧的集市已經(jīng)逐漸冷清下來，不少攤販也已開始收攤準(zhǔn)備歸家。趙君顧隨意在街上走著，想著該如何安排自己在這里的食宿問題，轉(zhuǎn)過了兩個街角，趙君顧的沉思被一陣激烈的爭吵聲打斷。

　　在一家名為萬濟堂的藥鋪門口，圍著一堆人看熱鬧，中間站了兩個大漢面向趙君顧，背對著趙君顧的是個綠衣女子，地上還蜷縮著一個十來歲小姑娘。

　　“你這丫頭少管閑事，這是我們小侯爺府的事?！眱蓚€大漢身形剽悍，兇神惡煞的瞪著面前的綠衣女子。

　　綠衣女子不為所懼，側(cè)過身，彎腰扶起蜷在地上哭的慘兮兮的小姑娘，先是問了句：“你沒事吧？”待小姑娘抹了抹淚，搖了搖頭，綠衣女子又看向兩個大漢，“小侯爺府？還真是失敬呢，呵呵?！?/p>

　　說著失敬卻沒有半分敬意的口氣，讓在不遠處的趙君顧神情一怔，這聲音，分明是如意，三步并作兩步就跨到了當(dāng)場，愣愣的看著她。雖只是一個側(cè)影，仍能看得她芙蓉如面，柳眉輕彎，菱唇微抿，一雙桃花眼彎起卻不帶笑意，一頭柔和的青絲在春風(fēng)里輕輕飛揚，趙君顧只覺得周遭喧嘩此時化作寂靜，長安十里春風(fēng)都抵不過，抵不過一個她。

　　旁邊圍觀的人群聽說這兩個大漢是小侯爺府的人，便紛紛議論還是少管閑事的好。這小侯爺是誰？是當(dāng)朝皇后表舅的孫子，只不過年少進京有一次得面天子，得了皇帝的歡心，賞賜了個掛名的永安小侯爺?shù)姆Q呼，年少得志有點真才實學(xué)，又會討上面歡心，仗著皇后疼愛為人卻乖張跋扈，所以這長安街上的人一聽說是永安小侯爺府，都避而遠之。

　　“那你還膽敢攔著我們？”兩個大漢擼起了袖子，大有不行就打一架的氣勢，但是無奈對方只是個丫頭，雖然平日里囂張管了，兩句話不和就上手也是家常便飯，但是真要是打這么一個看起來柔柔弱弱丫頭，只怕以后說出去，也遭眾兄弟嘲笑，沒法在長安街上混了。

　　沒有注意到人群里突然多出的趙君顧，綠衣女子仍舊笑著說道：“雖然失敬，但是我還是不能讓你們把這小姑娘帶走”綠衣女子拉著藏在自己身后的小姑娘，“我猜是這小姑娘家欠了你們小侯爺府的錢還不上吧？”

　　兩個大漢點了點頭，“他家去年借的三十兩銀子沒有還上，我們哥倆今天就要把她賣到青樓抵債?！闭Z氣毫無憐惜之意，在小侯爺府這樣的地方當(dāng)差，所謂良心，是早就喂狗吃了的，世間不平的事太多，誰又能救贖誰？

　　“她這樣的姿色和年紀(jì)，賣到青樓最多也不過十幾兩銀子?！本G衣女子用手把小姑娘本來已經(jīng)哭花的小臉抹的更加亂七八糟，讓人看了覺得不堪入目，“兩位大哥只需拿銀子交差即可，你們看這樣好不好……”綠衣女子一邊說一邊走近兩個大漢，低聲說道：“我出三十兩銀子，買這個小姑娘做女婢，這樣兩位大哥既可以交差，我也可以多得一個婢女，如何？”兩大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瞧了瞧那個小臉哭得亂七八糟的小姑娘，最后互相一點頭說道：“好！”

　　如意解下身上裝著銀子的荷包，向周圍看熱鬧的人群說道：“請大家為我作證，我用三十兩向小侯爺府買下了這個小姑娘，謝謝?！比缫庀蛉巳簭澚藦澭瑥暮砂刑统鰞蓚€銀錠子，遞給了兩個大漢。這一鞠躬把周圍置身事外的人全牽了進來，兩個大漢也不好再動別的歪心思，收過了銀子，哼哼兩聲，大步甩開逐漸沒入長安城的夜色之中。

　　沒有了熱鬧可看，人群逐漸散去，小姑娘怯怯的拉著綠衣女子的手，問道：“姐姐，我們?nèi)ツ膬?？?/p>

　　“你可以回家啊，對了，還沒問你叫什么名字呢？我叫錢如意，錢是趙錢孫的錢，如意是萬事如意的如意?！比缫庑φZ盈盈的蹲下，一雙桃花眼彎做娥眉月，看著小姑娘。

　　“我叫楚梅雪，我，我沒有家可以回了，如意姐姐我很會伺候人的，你不要嫌棄我。”一邊說，一邊死死地拽住如意的袖子，泫然欲泣，爹爹已經(jīng)死了，在這世上再沒有一個親人了。

　　“這樣啊，萬濟堂的李師傅那邊最近正缺人，小雪今天你先回原來住的地方收拾整理一下，明天上午巳時來這里的萬濟堂等我，我?guī)闳ヒ娎顜煾担貌缓?？”如意迅速的在腦子里為小雪作了安排。

　　“那姐姐你一定要來，小雪會一直等你哦?！毙⊙┟蛄嗣虼?，慢慢的放開了如意的袖子，向如意揮了揮手，慢慢的向這幾天安身的破草屋走去。

　　街上的燈火輝煌，映照著萬濟堂門前那副“醫(yī)者仁德心，懸壺濟萬世”的對聯(lián)，如意笑著看著小雪走開，攏了攏被夜風(fēng)吹亂的發(fā)絲，正欲離去，只聽得一聲，“如意”。

　　那個已邁開腳步的身影一頓，這個世界上只有那個人有那樣的聲音，一輩子都不會忘掉。如意頭也不回地向夜色深處跑去。

　　“如意，你等等?！壁w君顧本來就站的離她不遠，何況他長得高大，大步邁開，不消兩下，便閃到了如意身邊，抓起起如意的左手腕兒，拽入了就近的一條小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