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章 莫逆之交（求推薦，求收藏）

　　李再興說這句話當(dāng)然是故作驚人之語，要讓李泌覺得他與眾不同，值得交往。不過，他絕不是信口開河——在李泌面前信口開河，胡扯一氣，顯然不是什么聰明的做法。他這么說，是因為他曾經(jīng)駐守西藏多年，對青藏高原的重要性知之甚深，有千余年的歷史作底蘊，即使是面對李泌這樣的戰(zhàn)略家、政治家，他的見解也有足夠的高度，足以引起李泌的興趣，從而得到他的尊重。

　　李泌仿佛看穿了李再興的心思，笑著搖了搖頭：“吐蕃的確強悍，卻不足以成為我大唐的心腹之患。賢弟，你有些過慮了?！?/p>

　　李再興斜睨著李泌，嘴角一挑，似笑非笑：“李三郎，你大概是想說我言過其實，夸夸其談吧？”

　　李泌笑著擺擺手，沒有承認(rèn)，也沒有否認(rèn)。

　　李再興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尖，思索了片刻，重新抬起頭來的時候，他臉上的笑容不見了，多了幾分嚴(yán)肅，仿佛他要說的是一件很重大的事。見他如此嚴(yán)肅，李泌也有些莫名的嚴(yán)肅起來。

　　“三郎，兩國作戰(zhàn)，就像是兩個人比武較技，雙方互有攻守，誰勝誰敗，就看攻得夠不夠強，守得夠不夠嚴(yán)。如果有一方處于守勢，只能被動的應(yīng)戰(zhàn)，另一方卻可以隨時出擊，而且有可能一擊必殺，你說，雙方還能勢均力敵嗎？”

　　李泌眼神一緊，欲言又止。李再興的話說得很含糊，但是李泌卻足夠聰明，他已經(jīng)明白了李再興的意思。中原和草原上的突厥作戰(zhàn)也好，和吐蕃作戰(zhàn)也罷，都處于被動的局面，就是因為胡人可以輕易的出入中原，而中原的大軍卻很難輕易的出入草原或者高原。大唐之所以能解除突厥的威脅，就是因為李靖等人抓住戰(zhàn)機，幾次深入草原，重創(chuàng)突厥主力，這才使強大一時的突厥分崩離析。

　　草原上的胡人一直就是中原王朝的心腹大患。先有匈奴，后有鮮卑，再有突厥，以后天知道還會有什么。中原王朝一直處于守勢，只有在某些機緣下，有強悍的國力支撐，有天才般的名將指揮，深入草原，予以重創(chuàng)，這才可能取得一時的安寧，其他的時候基本上都是被動防守的局面。

　　不過，大唐既然能深入草原，重要突厥，為什么不能深入吐蕃，主動尋求決戰(zhàn)？

　　面對李泌的疑問，李再興點點頭：“當(dāng)然。高原與草原有相似之處，卻又大有不同。我大唐鐵騎可以深入草原決戰(zhàn)，卻無法深入高原決戰(zhàn)，這就決定了我軍只能被動防守?！?/p>

　　“高原與草原有什么不同？”李泌有些不以為然：“不都是地廣人稀，行軍不便嗎？”

　　李再興詫異的看著李泌，眼神有些怪異，似乎覺得李泌這句話說得很不應(yīng)該?？吹美蠲谝灿行┎话财饋?，意識自己可能說錯了什么。

　　李再興頓了頓，問道：“你登過山嗎？”

　　李泌點點頭，卻不知道李再興怎么突然提到這個話題。

　　“登山登到最高處，是不是有些氣喘？”

　　李泌再次點頭，隨即又反駁道：“登山力竭，自然氣喘，這與吐蕃有何關(guān)聯(lián)？”

　　“不然?！崩钤倥d搖了搖頭，嘴角噙著壞笑，他知道自己找到李泌的不足之處了。他夠聰明，書讀得也多，但是限于時代，限于閱歷，有些東西他并不太清楚?！叭绻且蛔呱剑灰銐蚋?，你就是在上面一動不動，也會有氣喘的感覺?！?/p>

　　李泌搖了搖頭，他沒有這樣的經(jīng)歷：“嵩山也很高啊，我怎么沒有這樣的感覺？”

　　李再興搖了搖頭。別說嵩山，所謂的五岳都不過一兩千米，和青藏高原的高海拔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世界屋脊是浪得虛名的么？他沒有和李泌再說下去，決定保持一份神秘?！皩碛袡C會，你到吐蕃去一趟，就知道區(qū)別有多大了?，F(xiàn)在紙上談兵，你也沒什么印象?！?/p>

　　李泌大受打擊，知道自己被李再興鄙視了。他自幼聰穎，被稱為神童，所到之處，還沒有幾個人能在學(xué)問上對他如此輕視，偏偏李再興師徒倆對他都看不上眼，實在是令人憋屈。他決定不問李再興了，找機會自己去了解一下?？蠢钤倥d的神情，他相信李再興知道一些他不了解的東西，而李再興從小在山里長大，根本談不上什么閱歷，他的這些見識自然還是來自于神秘的懶殘僧。

　　有一個好師傅果然是難得的機緣啊。自己費了那么多心思才和懶殘僧說了幾句話，最后還是空歡喜一場，李再興卻和懶殘僧一起生活了十多年，這樣的機緣又豈是自己能夠奢望的。

　　李泌心里暗自羨慕，臉上卻不好表現(xiàn)出來，依然那么淡淡的。

　　“你準(zhǔn)備什么時候起程？”

　　“當(dāng)然是越快越好?！崩钤倥d仰頭看天，憂國憂民的長嘆一聲：“時不我待啊。天下不安，我哪里有心思在這里游山玩水，求仙問道?！?/p>

　　李泌臉上發(fā)燒。李再興這句話明顯是針對他的。年近三十，本當(dāng)成家立業(yè)的時候，求仙訪道又豈是他的本意。何況他深受天子賞識，太子器重，怎么能眼看著天下隱患深重，大亂將起，卻逍遙于山水之間。李再興雖然讀的書不多，可是他有那么一個神奇的師傅，練就一身高強的武藝，又有著超乎常人的直覺悟性，如果機緣湊巧，他有可能成為一員安邦定國名將。這樣的人才如果能推薦給天子或者太子，不管是對李再興本人或者是對國家，都是一件好事。

　　“我和你一起回長安吧?！崩蠲谥鲃诱f道。

　　“好??！”李再興微微一笑，點頭應(yīng)道，暗自松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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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實證明，對李再興的長安之旅來說，拉著李泌同行是一個極其英明的決定，他不僅有了一個帶路的向?qū)?，而且有了在驛舍混吃混喝的機會。驛舍是官府辦的旅館兼郵局，有點后世招待所的意思，官員入住驛舍，不僅可以白吃白住，還可以用驛舍的驛馬代步。可是對于普通百姓為說，驛舍就不是他們能走進(jìn)去的地方了，有錢也不行，這是身份決定的。

　　何況李再興也沒什么錢。

　　下了山，李再興才體會到在般若寺做一個編外小沙彌是多么的舒心，雖然伙食差一點，也不能隨便喝酒吃肉——不過有老不修師傅罩著，他的伙食其實一直很不錯——關(guān)鍵是不用花一個錢。下了山，才知道有錢行遍天下，無錢寸步難行的道理。他隨身只帶了兩件換洗衣裳和一根大桿子，一個銅錢也沒有。那匹價值不菲的特勒驃是剛剛從李白手里贏來的，當(dāng)然不能賣了換路費。沒有李泌，他大概連衡州都出不去。

　　有了李泌，情況大大不同。李泌沒有官身，可是他有名，年幼的時候接受罷相后任荊州長史的張九齡邀請，在荊州住過很長一段時間，少不了跟著張九齡往來于荊州各州縣。聽說是當(dāng)年的李神童，幾乎每一個驛舍都沖他打開大門，熱情招待。何況李泌自己也有錢，隨身帶了兩頭健驢代步，還有一個十三歲的小僮陸護(hù)服侍日常起居，是正兒八經(jīng)出來游歷的士子，日子過得很舒心。

　　騎驢是窮人干的事，可李泌騎驢卻不是因為窮，而是因為體弱，騎不得馬。騎著驢與騎著特勒驃的李再興同行，李泌越發(fā)覺得自慚形穢。他和李再興交往多日，知道李再興以前的身體也不怎么好，現(xiàn)在之所以壯實得像頭公牛，全是多年來苦練出來的。這驗證了李再興的那句話：能吃苦，方是英雄。如果能煅煉身體的苦都吃不了，要想做點事業(yè)出來，談何容易。

　　沿途沒什么事，李再興就請李泌給他口授兵法。兵法分三大部分：一是行軍的常識，如扎營布陣；一是攻守戰(zhàn)具，就是這個時代的攻防裝備；三是兵謀將略，主要就是指用兵的思路謀略。李泌主要給李再興講兵謀將略，對于其他兩項，他也是紙上談兵，其實并沒有什么獨到的見解，反倒是李再興理解起來容易一點。李泌不知道李再興有多年現(xiàn)代軍事的生活體驗，只當(dāng)是李再興天生將才，更多了幾分親近之意。但凡李再興有問，他都竭盡全力的指導(dǎo)。

　　當(dāng)然，其中避免不了夾雜一些私貨，比如仁者無敵之類的儒家思想。李再興對儒家學(xué)問一竅不通，僅限于會背幾句“不亦樂乎”，但是這不妨礙他接受仁者愛人的思想。對他來說，軍人保護(hù)百姓那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還要教嗎？

　　這一點讓李泌非常感慨，心里也放下了一塊大石頭。他就怕自己教出一個安祿山式的將軍，殘暴不仁，只知道立功邀賞，學(xué)了一身好本事，最后卻成了禍害。見李再興天性善良，他當(dāng)然求之不得，更可以放心大膽的將衛(wèi)公兵法傳授給李再興了。

　　他們談得投機，走路的時候并肩而行、談古論今，睡覺的時候同床而眠、互相揣摩，經(jīng)常一談就是大半夜，直到李泌撐不住才結(jié)束。不管睡得多晚，李再興都會早早起床習(xí)武，這份堅持讓李泌汗顏不已，自愧不如。

　　一個月后，當(dāng)他們看到長安城的時候，他們已經(jīng)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這一點，讓李泌的小書僮陸護(hù)很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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