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失期當斬

　　次日。

　　陳洛趁著上午雨停的時間，去找到陳勝約好的那名漁夫，花了三十枚半兩錢買下五條魚，并且將帛書塞到其中最大那條的魚腹當中。

　　這算是他的“投名狀”。

　　即使他現(xiàn)在去上報都尉，等到處罰起來，他的罪名不會比陳勝和吳廣輕多少。

　　在煮魚時，那條帛書被陳洛身邊的一名士卒“不經(jīng)意”地發(fā)現(xiàn)。

　　陳洛見狀驚呼：“這條魚是我在買魚的時候，那漁夫說他今天第一網(wǎng)打下?lián)破饋淼奈ㄒ坏囊粭l魚，我買下它就是想圖個彩頭呢，沒想到居然內(nèi)藏玄機?！?/p>

　　聽到這話，邊上不少人頓時就湊近上來。

　　極短時間內(nèi)，魚腹內(nèi)的這條窄窄帛書在眾人當中傳閱了一遍，最后是被吳廣收下銷毀，以防泄露。

　　不過布帛雖然毀去，但九百戍卒的心思卻不能被瞬間撫平。

　　一時間，大澤鄉(xiāng)駐扎的戍卒隊伍里暗流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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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午停歇了大半個時辰的小雨，此時又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

　　長時間未曾修繕的草屋，有些漏雨，雨水滲透進來，連成一線滴落在地，把泥土地面砸出一個小坑。

　　吃完午飯，魚湯喝飽后回到這的陳洛，把玩著買魚剩下的幾枚銅幣。

　　秦代的幣制是三幣制，使用最廣泛的，便是他手中拿著的半兩錢。

　　不過秦代制幣工藝不算先進，他手中的這幾枚錢幣，制式大小都稍稍有所不同。

　　正在陳洛思索時，陳勝和吳廣推門而入。

　　陳勝哈哈一笑，接著壓低聲音道：“想不到啊，陳洛兄弟剛才神態(tài)如此自若，讓大伙是看不出來一點破綻?！?/p>

　　吳廣點頭附和：“確實，若不是這一計策是我們前夜制定的，那我多半以為還真是上蒼的啟示呢，我看他們的表情，大多都深信不疑了啊?！?/p>

　　在秦漢這個時期，大部分百姓對鬼神之說都還是十分相信的。

　　外加在此之前，并沒有什么假借鬼神預示而起事的先例，即使有，這些戍卒也不會知曉。

　　因此，這魚腹帛書這事，不亞于鬼神顯靈，對于這群單純的戍卒沖擊力極大。

　　陳洛微微一笑道：“可單憑這帛書，就讓他們跟隨我們殺都尉起事還是不可能的，需要施加更多的手段才行。”

　　陳勝自信道：“這是當然。我還打算讓老吳今夜去模仿狐貍叫聲，說一些‘大楚興’‘暴秦亡’之類的話語，加深他們的印象，另外我在隊伍中還有一些心腹，到時候起事殺掉都尉，肯定能成功的?！?/p>

　　陳洛搖搖頭：“陳勝兄，靠著這樣裹挾著他們行動，并不能讓他們真心跟著你起事的，始皇帝雖崩，可大秦凜凜余威猶在?！?/p>

　　陳勝聞言，低頭思索一陣后拱手說道：“請陳洛兄弟賜教?！?/p>

　　昨日陳洛的僅通過只言片語，便還原了他們的計劃，加上陳洛今日吃飯時精湛的演技，已經(jīng)是讓陳勝對他分外看重。

　　“當從秦律著手，威懾戍卒?！标惵宄谅曊f道。

　　陳勝和吳廣面面相覷。

　　吳廣訥訥道：“陳洛兄弟，此言何意？”

　　反倒是一旁的陳勝沉默著，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陳洛笑著問道：“現(xiàn)在我們路遇大雨，定然是不能按時趕到漁陽去的，按照秦律，將受到什么樣的處罰呢？”

　　吳廣被問得愣住，搖了搖頭。

　　他大字不識，更別說研究秦律了。

　　沉默的陳勝此時接話道：“失期三到五日，受責罵；失期六日到一旬，罰沒上繳一張盾牌；失期超過一旬，罰沒上繳一件盔甲?！?/p>

　　陳洛有些詫異地望了陳勝一眼。

　　他把陳勝口述的內(nèi)容與記憶中睡虎地秦墓竹簡中《徭律》篇的內(nèi)容對應，發(fā)現(xiàn)并無偏差。

　　在造紙術沒有普及，只能用竹簡記事的秦代，識字率達不到1％。

　　陳勝能夠如此正確地復述出相應的條例來，可以稱得上是萬里挑一。

　　“不對，失期當斬?！标惵寰従復鲁鲞@幾個字。

　　原本靠在墻上的陳勝先是一愣，接著瞬間直起身子，眼中發(fā)光。

　　“好好好，失期當斬，失期當斬?！标悇偃滩蛔∧畹?，在狹小的屋內(nèi)來回轉(zhuǎn)了幾個圈。

　　唯有吳廣一臉懵逼地望著身前的兩人。

　　合著現(xiàn)在只有自己不懂你們話里到底是什么意思？

　　陳勝停下腳步后，臉上還是掩蓋不住的興奮。

　　“老吳啊，聽了陳洛兄弟的話，我總算是知道怎么讓兄弟們跟著我一起反抗了啊?！彼拥嘏牧伺膮菑V的肩膀，“就像是旱了一月的土地遇到場足量的大雨，真是爽快?！?/p>

　　“?。苦排??！眳菑V腦子一片漿糊，只能先應承著。

　　陳勝見吳廣還是面色茫然，不由扶額得解釋起來。

　　“陳洛兄弟的意思，是讓我倆去向他們傳播‘失期當斬’這條律法，現(xiàn)在大雨數(shù)日未停，外加原本我們行路就拖拉，肯定是按時到不了漁陽的。這樣一來，大家為了活命，就不得不跟我們起事了?！?/p>

　　吳廣頓時醒悟，望了一眼陳洛，眼神中帶有幾分敬畏。

　　能想出這樣的計策來，這廝心可真陰……真是足智多謀??！

　　但在歷史上，編造出這條律法來煽動戍卒起事的，正是陳勝吳廣他們，他們編造出的這一謠言，后來被太史公收錄進《史記》，反倒成了秦法嚴苛的“鐵證”。

　　直到考古發(fā)掘出不少秦簡上有著相關律法的記載，才將此事平反。

　　當然，現(xiàn)在看著面前兩人的反應，陳洛覺得這一計策更像是陳勝能想出來的。

　　向吳廣解釋清楚，陳勝感慨道：“我們之前裝神弄鬼所營造出的氛圍，看來決定不了人心的走向，而陳洛兄弟短短數(shù)語，定下的才是誅心之言啊，”

　　他立刻又道：“現(xiàn)在該行動起來了，吳廣，我們先去找信得過的兄弟透露這事，這樣在今夜晚飯的時候，‘失期當斬’這話就會傳開。你半夜再去學狐叫，便是如同在烈火上澆一瓢滾燙的熱油，能讓他們的心徹底沸騰。”

　　說完這話，陳勝再朝陳洛拱了拱手，帶著吳廣往屋外走去。

　　走出房門，兩人的身影消失在雨幕當中，將在大澤鄉(xiāng)上演的這場好戲，隨之拉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