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這個新世界

　　在林三酒的指引下，瑪瑟一路將車開到了任楠公寓的樓下，找了一處僻靜的地方停了下來休息。

　　公寓小區(qū)的安保措施還沒有被破壞，幾乎看不見人；即使在這個面目全非的世界里，此時的花園看上去依然幽靜別致。

　　猶豫了一瞬，林三酒擋上破碎的車窗，打開了冷氣。如今朱美已經(jīng)不在了……節(jié)省油電已經(jīng)沒有了意義。雖然道理很明白，但當(dāng)冷風(fēng)吹起的那一刻，她依然覺得自己像是背叛了朱美。

　　盧澤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嘆了口氣說：“大姐，你別太傷心了。你的朋友……總算不是死在墮落種的手上……”

　　一塊兒經(jīng)歷了一場生死關(guān)頭，雙方的關(guān)系早不知不覺地近了不少。林三酒向盧澤勉強(qiáng)笑了笑，車內(nèi)陷入了沉默里。

　　她刻意換了個話題：“能不能別叫我大姐了？我好像也不比你大多少……對了，剛才還沒有來得及介紹我自己，我叫林三酒。嗯，剛……剛進(jìn)化?！?/p>

　　“取自萬丈紅塵三杯酒？”盧澤立刻扁起了嘴巴，“比名字我輸了。那我叫你小酒吧……對了，你為什么在脖子上包著一條毛巾？”

　　“噢！”一語提醒了林三酒，她忙解下了又濕又熱的毛巾，露出了下面血肉模糊的傷口。盧澤一見，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瑪瑟也挑高眉毛，生出了疑惑。

　　林三酒打開一瓶純凈水，一邊清洗傷口，一邊將任楠之事的來龍去脈講了一遍——大概是這兩人曾經(jīng)在危急關(guān)頭救過她一次的原因，林三酒此時很愿意信任他們；或許也是因?yàn)樵隍嚾婚g猙獰扭曲的世界里，有了同伴才能心安。

　　與盧澤呆呆張著嘴的反應(yīng)不同，瑪瑟一直皺著眉頭沉默著，忽然伸手指了指純凈水瓶子，對愣了愣的林三酒說：“讓我來吧，我好歹也是讀過幾年醫(yī)科的人?！闭f完，她從自己的腰包里找出了一卷繃帶和一瓶抗生素。

　　……分化出來的人格難道也有自己完整的人生經(jīng)歷？林三酒大惑不解，但沒說什么，還是乖乖一仰頭吞了兩片抗生素下去。有了瑪瑟的技術(shù)，沒過一會兒，她脖子上的傷口已經(jīng)被妥善地處理好了。

　　聽完了故事的盧澤一時還有點(diǎn)回不過神：“我以前也聽說過這種吃人能力……只是我跟瑪瑟從沒見過，一直以為是都市傳說呢，想不到竟然是真的。這個任楠大概也才剛進(jìn)化沒多久吧？才這么輕易地被你干掉了。不然假以時日，他得厲害成什么樣兒?。　?/p>

　　“幸虧我們沒遇上過這樣的人?！爆斏o靜地說。

　　相處了半個晚上，林三酒也看出來了大概，瑪瑟雖然無法實(shí)戰(zhàn)，可是身手敏捷，個性冷靜，閱歷也廣——如果被分裂出的人格也稱得上有屬于自己的閱歷的話——感覺上倒比盧澤還靠譜些。

　　“你們給我解釋解釋這個什么世界吧……到底怎么回事，有多少個世界啊？”林三酒忍不住朝瑪瑟問道。

　　“為什么你問瑪瑟不問我啊？”盧澤抗議了一聲。

　　瑪瑟跟沒聽到似的，反問了林三酒一個問題：“你聽說過平行空間理論嗎？”

　　林三酒“啊”了一聲說：“在我們的宇宙之外，存在著無數(shù)個平行宇宙——每一次的測量行為，甚至是每一個人的選擇不同，都可能會分裂，不，創(chuàng)造出一個新的平行空間？”

　　她也是看過不少科幻小說的人，這個還是知道的。

　　瑪瑟面色平靜，點(diǎn)點(diǎn)頭說：“我事先聲明，這只是一個理論，有的進(jìn)化者贊成，有的進(jìn)化者不贊成——具體是不是這么回事，誰也不知道。

　　“我？我是贊成的，因?yàn)橐矝]別的什么好信了。我不知道你的世界上有多少人，我們的世界里一共有43億人。假如這個理論是真的，那么每一個人的一生中，所做出的每一個選擇，都會分裂出一個新空間。你今天早上選擇走左邊的那條路，那么在另一個空間里的你，選擇了右邊的路……而新空間中的每一個人，又會繼續(xù)不斷地創(chuàng)造出新空間。這樣算起來，一共有多少個’世界’，誰也不知道——這個數(shù)字，是無窮大。

　　“原本咱們都在自己的空間里生活得好好的，一輩子也不會遇到另一個空間里的人?？墒遣恢朗且?yàn)槭裁丛颍械钠叫锌臻g開始變異了……就像這里一樣。”

　　趁著瑪瑟停了一下的空檔，林三酒趕忙問道：“難道都像這兒一樣，變成了高溫環(huán)境？”

　　回答她的是面色難得沉重一次的盧澤：“不一定。我們的世界里，是由于發(fā)生了一場病毒實(shí)驗(yàn)泄露……超過一半的人都死在了病毒造成的瘟疫里?！?/p>

　　林三酒忽然想到，大概他在自己的世界里也失去了親人好友。

　　車廂里靜了幾秒鐘，還是瑪瑟打破了沉默，繼續(xù)說道：“誰也說不好到底有多少個世界變異了，或者說末日了。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這個數(shù)字決不會小。當(dāng)初我們從病毒中活了下來，也進(jìn)化了，本來以為接下來只要努力生存就行了。但是——”

　　瑪瑟停了停，好像在斟酌一個合適的說法。

　　“在第14個月的時候，我和盧澤已經(jīng)都快適應(yīng)那個充滿了瘟疫和墮落種的新世界了……但變故出現(xiàn)在一個平平常常的夜晚。

　　“我和盧澤一覺醒來，就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個戰(zhàn)場上了。你能想象嗎？我們才剛睜開眼，還不明白自己在哪兒呢，離我們五十米遠(yuǎn)的地方就被扔下了一顆炸彈……”

　　盧澤嘆了口氣?！半m然當(dāng)時還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我們起碼很快搞清楚了一點(diǎn)：我們已經(jīng)不在原先的世界里了。我們四處打聽，總算是得知那個世界叫做‘被血染成黑色的土地’。在那個被戰(zhàn)爭統(tǒng)治的世界里，我們又辛苦地活了14個月。直到第14個月的最后一天，同樣的事再次發(fā)生了……”

　　林三酒有點(diǎn)恍惚地抹了一把臉。她聽懂了，但很難接受。

　　“……你們來了這兒?！彼由先チ艘痪?。

　　盧澤嘆了口氣，點(diǎn)了點(diǎn)頭：“極溫地獄?！?/p>

　　極溫地獄——她出生長大的世界，竟然多了一個這樣的名字。

　　林三酒張了張嘴，剛要說話，盧澤卻好像已經(jīng)猜到了她要說什么：“不僅僅只有我。兩個世界里，幾乎我遇見的所有進(jìn)化者，都會在第14個月的時候被送走。而且……好像每個人、每一次去的地方也都不一定相同?！?/p>

　　心臟猛地砰砰跳了幾下，林三酒有些不敢置信：“這么說來，我14個月后也會……”

　　“到另一個‘新世界’里去?！爆斏钥隙ǖ恼Z氣說?！按蟾乓?yàn)槲沂欠只鰜淼娜烁?，所以我只是跟著盧澤行動罷了——但其他的同伴，都失散了。”

　　一個又一個超乎想象的消息充斥了林三酒的大腦，她消化了好一會兒，才忽然醒悟過來：“慢著……你剛才說每個進(jìn)化人類去的地方都不一樣，也就是說，我們是在無窮無盡的末日世界里，隨機(jī)被扔出去——”

　　這就意味著一旦離開，她有可能終其一生，再也無法回到這個生養(yǎng)自己的地方了？

　　不，還不止——這也意味著，14個月一到，盧澤和瑪瑟就會被送到鬼知道哪一個世界里，有可能幾人再也遇不上了。

　　才遇到了兩個可以信任的人，卻馬上就被告知將來要分離……林三酒使勁往胸腔里塞了一口氣，堵堵的，塞不進(jìn)去似的。

　　汽車玻璃上早已蒙上了一層細(xì)密的水珠——很顯然，就在說話這么一會兒的工夫里，外面的溫度再度攀高了。林三酒將空調(diào)關(guān)小了一些，在沉默中忽然又意識到了一個可能性?！暗鹊?，在平行空間理論中，是有無數(shù)個‘我’的。那么也就是說，我有可能會在另一個世界里遇到另一個我？”

　　出乎意料地，瑪瑟堅(jiān)定地?fù)u了搖頭。

　　“就像是達(dá)爾文的進(jìn)化論一樣，平行空間理論只是目前我們所知道的一個能解釋末日世界的說法，并不是真理。但你剛才所說，正好是這個平行空間理論的一個缺陷；因?yàn)樵诹硪粋€新世界里，是根本沒有另一個你的。”

　　今晚的信息量實(shí)在是太大了；林三酒靠在椅背上，腦子里盡是關(guān)于新世界的一切，一時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車?yán)镯懫鹆肃У囊宦曒p響。她回頭一看，只見瑪瑟食指上的指甲再次化作長長的鋼甲，正望著她，滿面期待。

　　“我總算可以抽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