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校園易貸 下

“小伙子，行行好吧，我已經(jīng)三天，哦，不，不，不，是一天沒有吃飽飯啦。”

望著老丐充滿祈求的眼神，杜子長略一遲疑，便將身邊的十塊錢又交給了他。

老丐大是感動，又是仰天長嘆，“這個世界真的還有好人哪，好人一生平安！”

杜子長向老丐展顏一笑，“謝謝老伯！”他授人錢財，反而向人道謝，可以說是絕無僅有。

到了學(xué)校，他不得不主動向洪亮打招呼，洪亮倒是很大度地一揮手，“子長，咱們是同學(xué)，干嘛那么認(rèn)真呀，明天，明天只要你帶來就成，至于利息嘛，咱也不缺那點小錢?！?/p>

杜子長很是感激，他雖然經(jīng)常聽說有人向洪亮的亮龍會借校園貸，結(jié)果積重難返，有不少人不得不加入了亮龍會，受他的控制，更有不少人多方籌款，也是難以支付高額的利息。看來，那些傳言都是假的吧。無論如何，自己明天一定要將十塊錢還給洪亮?？墒牵f一那老丐再向自己討要呢，那又該怎么辦，不會的，他一定不會再出現(xiàn)的，哪有一個乞丐會死盯在一個地方啊，那些電影里的乞丐全部是四海為家的啊。即使是萬一再遇上他，自己也可以跟他商量啊，等還了洪亮的校園貸，明天再給他。這樣一想，杜子長總算心安理得了。

只是，杜子長怎么也不會注意洪亮臉上不經(jīng)意流露出的那一抹笑意。

當(dāng)天回家后，衛(wèi)玉珍便關(guān)切地問，“子長，這兩天你的臉色好像不對呀，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杜子長勉強(qiáng)笑笑，“媽，沒什么，我很好啊，可能這兩天學(xué)習(xí)任務(wù)比較重吧，嘿嘿，有點緊張?！?/p>

衛(wèi)玉珍嗔怪地說：“傻孩子，學(xué)習(xí)緊張更要注意身體呀，呶，給你十塊錢，去買點飲料，提提精神，別給我累趴下啦?！?/p>

杜子長有點扭扭捏捏地說：“媽，你，你就會寵著你兒子，這樣下去，他，他會變壞滴?！闭f歸說，他還是伸手接過老媽手中的十塊錢，感覺異樣的沉重，“媽，等我以后能掙錢了，一定加倍地補(bǔ)償你們?！?/p>

“又胡說八道了不是，有哪一家的父母是要兒女補(bǔ)償?shù)??！毙l(wèi)玉珍大笑，“乖兒子，只要你以后給老媽我掙臉，老媽我比什么都高興?！?/p>

杜子長接過老媽手中的錢，幾乎是逃跑一樣地離開了家，一路上他一直在想繞開那株老槐樹，可是，一個信念卻是異常的執(zhí)著：杜子長，你就是一個懦夫，不敢面對那個孤苦的老伯，你是在逃避！沒有一點擔(dān)當(dāng)，算什么男子漢！

然而，當(dāng)他遠(yuǎn)遠(yuǎn)望見那如一片云霞一般的老槐樹時，心里卻又在暗暗祈禱，老伯啊，你今天最好不要再出現(xiàn)，算我求您啦，明天，等海星超市開門了，我一定給你要幾根火腿腸來，再用我掙的錢買兩瓶啤酒，我陪你好好地干兩杯。

雖然杜子長在心中設(shè)想了無數(shù)個場景，但是，當(dāng)那個憔悴的身影再次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時，看著他滿臉的縐紋竟然比老槐樹還要粗糙三分，秋日清晨的風(fēng)已經(jīng)有了些微料峭的寒意，老者竟然有點瑟瑟發(fā)抖。

他忽然心里一動，自己雖然有點困難，但是與眼前的老伯一比，又何止生活在天堂之中呢？自己有爸媽的愛，有同學(xué)們的關(guān)懷，老伯卻是一個人孤孤零零，每天過著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日子，與自己一比，他更需要關(guān)愛。

所以，這一次，杜子長不等老丐開口，便主動將十塊錢塞進(jìn)了他的手里。

老丐嘴角微微翹了一下，卻并沒有說什么。

到了學(xué)校，杜子長主動找洪亮打招呼，洪亮依然很大度，大手一揮，“沒事，子長，不過，咱丑話說在前邊，以后我可是要收取利息的哦?！?/p>

杜子長只能唯唯，“應(yīng)該的，明天我會連本帶息一并還給你的?！?/p>

洪亮笑笑，笑的意味深長。

接下來的幾天里，杜子長每天早上依然從母親手中接過沉甸甸的十塊錢，雖然他下定決心不再給那老丐，但是，每當(dāng)他經(jīng)過老槐樹時，只要面對老丐那滄桑的臉，他所有的堅持便化成了一縷秋風(fēng)，蕩滌得無影無蹤。他對老丐的態(tài)度竟然越來越誠懇，對于沒能多給老丐一點錢而心存愧疚。

不過，到了學(xué)校以后，他不得再一次向洪亮說好話，打保票，洪亮倒是很泰然，一直到第十天，洪亮忽然一改以前的和顏悅色，正式通知杜子長，他所借的十元錢連本帶息，外加滯納金已經(jīng)變成了五十多元，而且，三天內(nèi)必須邊本帶息全部還清，否則，后果自負(fù)。

杜子長吃了一驚，他實在沒有想到，短短的十天，自己所借的十塊錢竟然變成了五十多，而更讓他吃驚的是洪亮最后那一句“后果自負(fù)！”這讓他想起了種種關(guān)于校園易貸的傳說，不禁不寒而栗。他下定決心，明天，無論什么情況，也不能再將老媽給的錢給那老丐了，不就是五十多元錢嗎，一天十元，厚厚臉皮，大不了一個星期也還清了，自己如果再遇到那老丐，好好跟他說說，想來他也不會再要自己的錢了。

這樣一想，他也就釋然了。

然而，當(dāng)他再次經(jīng)過老槐樹時，看到明顯比十天前精神得多的老丐時，他還是毫不猶豫地將錢塞進(jìn)了他的手里，甚至于都沒用老丐向他看一眼。他的動作嫻熟，一如他從老媽手中接錢一般。

這一次老丐的嘴唇動了動，卻沒有說出那一句，“我已經(jīng)一天沒有吃飯啦，求求你給我一點錢吧。”

杜子長卻很是感慨地說：“老伯，我只能給你這么多啦，您將就一點吧，明天，我再想辦法給你！”他只能苦笑，自己授人錢財反而覺得良心不安，可以說是大大的另類了。

到了學(xué)校，洪亮一行人立即圍上來，杜子長心里發(fā)怵，然而，他還是很淡定地向他們保證，從明天開始，每天十元，只到還清為止。

奇怪的是，洪亮居然再次相信了他，不過，最后還是摞下一句話來，“杜子長，明天，我不想再聽你說同樣的話。”

明天，明天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杜子長在心中暗暗地想。

當(dāng)朝霞又一次映紅了老槐樹那巨大樹冠的時候，杜子長緊緊地攥著老媽給他的十塊錢，心里打定主意，今天，說什么也不能將這錢送給老伯了，老伯啊老伯，但愿你今天能遇到有錢的好人，那樣的話，就不用我來幫你啦，嘿嘿，有錢的，好像沒有好人吧，杜子長又一次自嘲地想。

當(dāng)老丐那個佝僂的身影又一次出現(xiàn)在杜子長面前時，杜子長竟然笑了，自己說的沒錯，有錢人，好像還真沒有什么好人，老伯這樣的弱勢群體在那些有錢人眼中，就是這社會上的一抹污點，他們避之唯恐不及，又能有誰愿意來幫助他呢？

沒有人幫助他，老伯只能忍饑挨餓，他一大把年紀(jì)，老態(tài)龍鐘，也許自己的十塊錢就是他唯一的生機(jī)。

可是，自己的十塊錢也有大用處呀，如果今天再不給洪亮，可怕的校園貸便會像枷鎖一樣牢牢地套在自己的脖子上，以后的每一天必將是自己的噩夢。

噩夢與生命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杜子長忽然很輕松地笑了，然后，他一臉真誠的笑容，雙手捧著已經(jīng)攥出汗來的十塊錢，遞到老丐面前。

“老伯，不好意思，我只能給你這么多啦，以后，你，多保重！”

老者一雙混濁的雙眼上上下下打量著眼前的少年，“小伙子，我知道你不容易，這錢你還是留著吧，我老嘍，賤命一條，也沒有什么?！?/p>

杜子長沒想到老者竟然會婉拒自己，但是，他卻從老者口中聽到了深深的無奈，這反而更增加了他的執(zhí)著，他硬是將錢塞進(jìn)老者手中，誠懇地說：“不，老伯，這錢雖少，也許，它對于有錢人來說，不過是他們手中的一載煙蒂，是他們隨手扔掉的一塊點心，它不能為貴婦增添一點光彩，甚至于它掉在地上，那些富二代都不會看上一眼，可是，老伯，它卻是我的全部家當(dāng)，我知道它不能為你帶來真正的溫飽，它只能為你解決暫時的困難，但是，老伯，我真的盡力了，請你原諒我的無能，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會有希望，是的，我們的明天一定會很好的！”

“明天會很好的！”老者喃喃地說，然后，他的臉上掠過一絲笑意，“小伙子，你是一個有情人，一個好人！”

杜子長笑笑，“老伯，你也是，好人一生平安！”

可是，本來一生平安的杜子長卻遭到了洪亮等人的逼迫，杜子長知道現(xiàn)在他無論說什么好話，也不會管用了，所以，他一改以往溫順的做法，開始以他多年長跑練出來的敏捷身手，與洪亮等人展開了大周旋。

在周旋了三天之后，當(dāng)然了，這三天，杜子長依然每天十元錢恭恭敬敬地遞給老丐，不名一文的洪亮終于惱羞成怒，他憤怒地對杜子長發(fā)出了最后通牒，明天再不給錢，一定要親手廢了他！

誰都知道洪亮發(fā)起狠來一向是說到做到，真正的一言九鼎。

盡管杜子長暗下決心，今天說什么也不能再將錢給老伯了，到了明天自己再向家里要錢給他，畢竟自己確實是沒有任何辦法了。

但是，當(dāng)他經(jīng)過老槐樹，看到老丐的眼神竟然有點熠熠其華時，說明他這半個月來，他的身體有了大幅度的改變，他還是毫不猶豫地將錢塞進(jìn)了他的手里。

是啊，經(jīng)過了這半個多月的小小調(diào)養(yǎng)，老伯的身體已經(jīng)大見好轉(zhuǎn)，走起路來也不似以前那么老態(tài)龍鐘了，自己怎么忍心在這時候讓他再次陷入饑餓交迫之中呢？

這一次，老丐居然破天荒地擺擺手，“這錢你也不容易，還是自己留著吧，給我一個糟老頭子，也沒有什么用處?！?/p>

杜子長笑笑，“不，老伯，我很好，我也希望你好好的！”他說完轉(zhuǎn)身就走，身后隱隱傳來老丐那顫抖的聲音，“小伙子，遇上你是我今生的緣！”

第五章有情天地